想起鄉村電影散文
奶奶已經八十六歲了,腿腳有些不靈便,走起路來顫巍巍,兒孫們小心翼翼地伴隨左右。每到週六的下午,便盼著早點吃晚飯,一次次探頭向廚房張望。飯畢,收拾利落了,用手絹包幾根卷好的旱菸,拎著小馬紮兒,高高興興地去小區公園了,那裡按慣例有一場露天電影。
家裡有三十寸的超薄彩電,還有名牌影碟機。想看什麼電影不方便?可奶奶就象沒看見一樣,絕不領情。今晚輪到我陪她看電影了。我們早早地報道,那兒已經有一些老人和孩子啦,說說笑笑地湊到一起,看奶奶來了,有人把中間的位置騰出來,安上小馬紮兒,奶奶象變了一個人似的,眉飛色舞地打招呼,話匣子一下打開了。旁邊的老太太因插不上話,用手夠著她,不一會兒,絲絲苦澀略帶香氣的旱菸味繞著圈兒傳來,我走得稍遠一點兒,身邊寬大的投影布早已掛好,幾個師傅忙著裝機器,準備調弄螢幕影的位置了。抬頭望天空,還沒黑透,下玄月如母親髮絲邊那枚彎彎的卡子,明亮悅目。
此時,那麼懷戀養育我生長的村莊,村西頭的空地上豎著兩根高高的木樁子,雪白的投影布若掛上,老遠的地方都能看得到,那個叫孫三兒的放映員可真有兩下子,聽說是受到培訓後才開始放電影的。村裡人看他時的眼神兒都不一樣,是老少爺們心中開眼界兒的能人。每次到城裡取電影膠片,大馬車都優先服務。黃昏時,孩子們站在村口眺望,象盼過年時一樣高興。當放映機嗡嗡嗡地開始工作了,三三兩兩的人們聚到這裡,帶個小木凳,搬幾塊土坯,或席地而坐,脖兒仰起來。大伯嬸子們拿一條板子,架出個長臺子,坐穩了,咯咯哩哩地嘮家常。年輕的姑娘小夥兒,則閃在一邊,有的眉來眼去,有的'羞答答假裝看電影,耳朵尖起來,眼角餘光觀察著意中人的一舉一動。看電影是小孩子們最瘋狂的時候,你追我趕,屏前幕後,喳喳喳地吵鬧個不停。大家都願意這樣聚在一起,那些老電影就永遠刻在記憶裡了。鄉村女教師,賣花姑娘,李雙雙,英雄王成,足智多謀的解放軍連長……,那麼多鮮活的人物形象,在一個個土孩子的心靈中種下了情感的種子,有悲傷,有歡笑,有憤怒,也有雄心勃勃的嚮往。
鄉村的夜晚幽暗而寧靜,家家戶戶鴨狗入欄,閉窗關門,都奔那個熱鬧地兒。大螢幕上千變萬化的故事情節,牽動著農人們的心思,近處常常飄蕩著陣陣唏噓聲,喧笑聲。或走得遠一些,爬上房後的麥秸垛,仰面傾聽,歌聲,槍聲,流水聲傳來,似熙熙攘攘的天上街市,來了一群海盜,捅破了儲存星星的庫房,傾刻間,繁星點點,密密麻麻地散落,膽小的月兒住進瓊樓玉宇,拉上了窗簾。有一顆星閃爍著溜走了,它一定跑到美人兒身邊正在依依相戀呢。幸福地閉上眼睛,任自己悠哉快哉地睡去。誰家阿婆高聲喊兒歸來,吵醒了美夢,聽見紛踏雜亂的腳步聲散去,便滑下麥秸垛,悄悄地回家了。
當年,奶奶身體壯實,裡裡外外地忙活,從來不落一場電影。有時,演到半截兒時停電了,跑回來點上油燈幹雜務,來電時,甭管多晚,都要三五相邀地看完電影,才能心滿意足。如今,生活好了,奶奶進城住上了樓房,看電影的願望越加強烈了,尤其喜歡露天電影。回頭看一眼,電影已經演上了,是張柏芝主演的,那丫頭哭哭鬧鬧,又飛又跳。再走近看奶奶,哪有在看啊,正和幾個老太太爭著什麼。一會兒,迸出一串笑聲,惹得周圍的人紛紛轉過頭看看。
心裡藏著濃濃的電影情結,奶奶也一樣。走過的歲月又何嘗不是身在畫面中,演繹著自己為主角的電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