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故居有感
錢 蕙 纕——看厚洋錢蕙纕故居有感
臘月初八,正值所謂的臘八節,欣接老同學陳孝曾電話,稱平陽附近的厚洋村正在舉行年風民俗文化活動,聞此訊息,大喜過望,隨即趕赴厚洋。
厚洋原是務洋鄉管轄的一個自然村,四面臨水,是一個十足的江南水鄉,村莊不大,文化底蘊卻頗為深厚,清代著名的女詩人錢蕙纕故居就處於該村的東首。故居現在已經破敗不堪,只剩下一個塌倒的廳堂和三間搖搖欲傾的平房。院子裡種滿了各種蔬菜及高梁、柑橘等雜物,門臺尚且完整。文物部門已作保護性修繕,外面築了一道圍牆,刷上白灰,白牆上書寫了錢蕙纕寫的《木蘭花慢——暮春雨中》:“剔殘燈聽雨,暮春時,似深秋,奈切切悽悽,暗風吹刮,亂觸簾鉤,鄉心豈有灰死,但牽連又上翠眉頭,往事如煙易散,舊遊似夢難留,何由絕境類羈囚,此恨幾時休?枉登高望遠,故國綿邈,滿月煙浮,怎如昭君昔日,更飄零異域也風流,遺得青青一塚,長留與後人愁。”細讀此詞,慼慼含悲切之感。於是心中產生一疑問:錢蕙纕,何許人也?
查資料得知,原來,錢蕙縗是一個裙釵弱女,原藉嘉定,出身豪門,書香世族,其父錢唐為乾隆三十五年進士,恩授州官,卻自願到江寧為教諭,立志教書育人,時有平陽人陳夏榮任江寧府同知,陳有子曰陳振孟,已屆擇偶之齡,聞錢氏有女賢惠,遂託媒妁提親,錢家見是上司之子,又是門當戶對,遂許,終結為泰晉,於是,年約十五歲的錢蕙纕遠嫁到平陽山豐,即現在的厚洋,初到平陽,錢蕙縗對生活滿懷美好的憧憬,她決心在這人地不熟的他鄉相夫教子,祀奉長輩。但是,丈夫陳振孟由於出身官宦之家,從小嬌生慣養,生性放蕩不羈,長年遊學在外,出入青樓楚館,不求上進,年輕嬌貴的錢蕙縗,苦惱萬分,為了勸誡丈夫,她寫了一首詩:往事休重省,時來且自強,男兒能作健,蓬篳亦輝光,儻成蘇季志,惟望早還鄉。詩中表現出她渴望丈夫能回心轉意,迷途知返,象蘇秦那樣奮發圖強,為家增光。可是放蕩成性的陳家公子,卻還是沉浸在煙花柳月之中。錢蕙纕無可奈何,她在遠離父母,遠離家鄉,又無丈夫疼愛的境況下,肩挑著奉上育下的重任,孤獨悲痛之中,她寫下了:柳子飄零瘴海邊,李陵憂患託詩篇。悲深擬賦思鄉曲,感切翻成滴淚篇。精衛銜時山木盡,杜鵑啼處血痕鮮。明知似病應無藥,遣恨唯憑一幅箋。滿幅的憂愁悲思,讀後令人淚灑滿襟。可是她始終堅貞不渝,伴著幼小的兒子,盼望自己的兒子早日成才。悽苦的日子裡,她寫下了:“具雞黍以供母,執一經以教子;且灌園以自給,雖傭舂而不恥;輕五斗而折腰,卜百錢而閉肆;挽鹿車以偕隱,泣牛衣而相對。”的詩句,她立志要像陶淵明一樣,不羨富貴甘願清貧;要像梁鴻一樣不恥下傭,挑著稻穀去舂米,操起水戽去灌園;她要和自己的郎君像鮑宣夫婦那樣,艱苦奮鬥,挽鹿車而自立門戶,其品其德,彰然無遺。
乾隆五十五年,她的父親錢唐病死於江寧府,不久之後,她的公公陳夏榮也去世,失去了兩大支柱之後,錢蕙纕的生活更是一落千丈,然而,由於公公的離世,隨之而來的家族內鬥也日趨激烈,分家析產之爭,幾近白熱化。錢蕙纕在這場家庭內鬥中與家族的矛盾越加尖銳,世家人的隔閡也越來越深。處境越加艱難。為了回覆有人問她,公公帶回多少財物,他寫了一首《或問翁歸有所積否,作詩答之》,詩中寫道:“半生作宦世相違,隱退匆匆返舊扉。一路雲山都不帶,滿船惟載月明歸。西粵曾經宦轍馳,金陵住久歲頻移。歸來自檢行囊裡,贏得鐘山數首詩。”但是,在那個利慾薰心的社會里,哪怕是親兄弟,何嘗不是見利忘義呢?誰會信一個弱小女的.幾句詩文?
孃家遠在千里,夫家怨恨紛紛,丈夫又不顧家,這一切她只能默默忍受著,把希望寄託在養育兩個兒子身上,她在《示兒》詩寫道:“撫育成非易,當時且自勤。綢繆防暑雨,補綴俟寒雲。薄俗真堪棄,澆風不可聞。逸勞古有訓,遲爾必超群。”但沒等到兒子成才,她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死的時候,年紀沒有超過三十五歲!就這樣,一個才華橫溢而又極度尊崇封建禮教的閨中秀蘭,被世人稱之為李清照第二的女中奇葩,不是因為貧困潦倒而死,而由於丈夫的放蕩,由於家族為爭財產的惡鬥,而被由此引起的種種悲痛,憂愁,傷心,怨恨,無端地折磨致死。我傷痛,傷痛那個勢利封建的家族,我斥責,斥責那個拋棄腎妻良母而不顧家的丈夫!我感動,感動她對婚姻的堅貞不渝,感動她自負內心的苦楚,卻還極力維護著這個並不令他快樂的家。我惋惜,一代才女竟又應了自古紅顏多薄倖的舛運!
羊年臘月初八寫於無聊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