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寺, 大自然的藝術傑作散文
是誰的旨意,放天馬下凡,讓它的一個蹄子踏在了祁連山的一塊石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跡?是誰將這塊石板珍藏,供奉於沉靜的寺院,讓它與大山共存,佇立千年?
坐落在祁連山懷中的馬蹄寺,被鬱鬱蔥蔥的大山環抱,山脈深沉逶迤,四季松柏組合成了浩浩蕩蕩的陣容,彷彿等待檢閱的將士。遍佈山澗的灌木花朵,姿勢優雅舒緩,嬌嬈地纏綿著大山的脊樑。懸崖上的石窟,彷彿大山的眼睛,凝重的神情里布滿了歷史的滄桑。
我不是第一次來觀天馬的蹄印,我也不止一次地就這樣凝視著大山的眼神。每年夏季我都要抽空來,每次與它相對視,我都感到了自然之神奇、天地之博大、時光之久遠。每次我都想從它的眼神裡讀出祁連山的秘密,瞭解河西走廊的歷史,尋找流傳千古的神話傳說,尋覓桀驁不馴的天馬身影,然而我的收穫總是寥寥無幾。
偎依在雪峰胸前的山嶺,古樸清幽,空靈秀雋,層層疊疊的峰巒梁峁在藍天下鋪開無邊的綠浪。山風輕輕一吹,整座大山就跟著舞動起來,猶如豎起鬃毛的天馬從天宮狂奔而來,併發出長長的嘶鳴,匯聚成浩浩蕩蕩的陣容,湧向河西走廊來暢飲黑河之水。
高遠的天空,大團大團遊移的雲朵,像千百匹脫韁的馬群,從天池狂奔而來。有的俯首猛衝,有的昂首嘶叫,有的怒目圓睜,揚起前蹄,有的豎起鬃毛,甩著尾巴,有的索性揚起前蹄,在空中踏起了萬朵白花,尾巴一掃,就撩起了滿天白絮。
我的眼前浮現出了那匹霸氣十足的頭馬,它體態彪悍、性格勇猛,將身後的馬群甩開,兩隻前蹄朝前騰空一躍,“騰”一隻蹄子踩在了祁連山的一塊石頭上。這塊印跡著天馬蹄印的石頭,便成為了祁連山的象徵。
馬蹄寺,大自然的藝術傑作,一部人類永遠讀不完的神秘史書!
我尋找的那匹腳踩雲濤、氣宇軒昂的天馬的蹤跡,如今它去了哪裡?
不遠處,有幾匹馬安靜地在站著,它們都是主人牽來供遊人觀賞玩樂的。主人像裝扮新娘那樣,在馬頭上挽了花花綠綠的飄帶,背上馱著的紅花毯子上備著上好的馬鞍,還有上馬的腳蹬一應俱全。溫順的馬們沒有絲毫的執拗,任憑遊人騎在它背上嬉鬧。勇猛彪悍的馬性,在它們身上已消失得無了蹤影。
我仰起頭環視天空,飄蕩的雲層中,我看見了那匹若隱若現的天馬,在祁連雪峰的藍天白雲畫幔上飛奔起舞的身影……
天馬的一個蹄印給了祁連山名氣,傳奇的故事彰顯了馬蹄寺的神秘。
走進幽靜的山谷,彷彿走進了大自然神奇的殿堂,瀟灑的溪水無拘無束地在山澗蹦跳著,或繞石逗樂,或躲藏草叢,一路歡歌去了山外。山雀踩著松枝跳舞唱歌,松鼠坐在長滿苔蘚的石板上彈奏。
山崖上的石窟始建於北涼時期,寺院因天馬踩過的石塊而得名“馬蹄寺”。
懸掛在半山腰石壁上的洞窟,佛像,是從北涼時期開始鑿刻的。這裡既有漢傳佛教寺院,又有藏傳佛教殿宇,同一地方,風格不同,建築獨特。寺院裡儲存著天馬蹄印的石塊、元代壁畫,還有不同朝代、不同時期的佛像,以及眾多的傳說古蹟,在這裡都留有痕跡。
河西走廊最精彩的歷史箋頁,不是潛伏在黑河,就是藏匿在祁連山的最深處。
馬蹄寺位於馬蹄河西岸,周圍地勢開闊、芳草如茵,四面被山掩映。石窟分為南寺北寺,開鑿於馬蹄山中段的崖壁之上。南寺稱為千佛洞石窟。據史料記載:“佛洞閒雲,千佛洞在洪水河,懸崖峭壁,矗立千仞,巖半鑿洞,整飭明敞。通連數十,儼若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中塑佛像,旁開窗牖。”可見當時的窟龕規模和宏偉壯觀之情景。現存窟龕依山崖形勢自然分為南、中、北三段。南、中二段以佛窟為主。在南、中二段的佛窟中,各有中心柱窟兩個,其中第二、八、六窟時代較早,儲存得比較完整,而最讓人驚歎的要屬“三十三天”石窟。據說佛經上是這樣講的:“須彌上頂中央有釋帝天,四邊有八天,共為三十三天,它是諸神遊戲之處。”當時古人憑大膽的想象力,仿照天上的三十三天在馬蹄寺開鑿了人間的三十三天,第一次把人間天上聯絡起來。其用意就是讓人積德行善,一生為民做好事。
攀登石窟窟頂是艱難的,一條石砌羊腸小道陡峭蜿蜒,如同人生之路跌宕起伏、曲曲折折。
仰視著險峰峭壁上的石窟,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是誰的構思、誰的夢想,將沾染了世俗的靈魂置放在這片仙氣繚繞的山林中沐浴、滌盪?
隨遊人走進石窟,慈祥的佛祖們在半醒半夢中做著普度共生的美夢。斑駁的塑像瀰漫著時空釀造出的那種濃濃的陳年氣味。仰望佛祖們安詳圓潤莊重的面容,敬意從心底升騰。那一尊尊裸著上身的菩薩們裝飾華麗,面容和藹俊美,彷彿就是我身邊熟悉的善良老人、聰慧智者。懸塑的飛天,裝束與菩薩相同,略顯古樸稚拙,雖不及莫高窟的飛天輕盈自如、靈動多變,卻也真切感人。環視這格調高雅的彩繪石窟,有種在脫掉塵埃的新鮮空氣中呼吸的感覺,清逸靈透的意境,超出了圖畫的色彩,此情此景已化生出人間天堂的意味。
聽著解說員的講解,我在神態各異的眾多佛像中尋找到了我心中的那尊“神像”,那位在馬蹄寺“傳教授道解惑”的郭瑀,以他的名氣和才學,本可以在仕途上謀到高官厚祿,然而,他卻隱居深山傳經治學,開鑿石窟設立講堂。
時光的額頭上有深深淺淺的皺紋,這大山的“臉上”也有歲月打磨出的痕跡。我藉著石窟內星點的亮光,穿越走進了東晉十六國時代……
那時,北方漢族官吏和匈奴、羯、氐、羌、鮮卑等五個少數民族相互攻伐,先後出現了十六個割據政權。河西地區(包括今青海的河湟一帶)前後有五個割據的涼國政權稱雄,即五涼國政權——前涼、後涼、南涼、西涼、北涼,歷史上簡稱"五涼"。此時,中原地區戰亂不斷,唯有前涼佔據的河西地區相對太平。這一時期,無論是文化藝術領域,還是學術著述、文學創作、佛教傳播、教育事業,音樂、繪畫、雕塑、書法、建築等在內的各領域及藝術形式,在河西走廊呈現出文化藝術繁榮的局面。
歲月將世間鮮活的東西磨礪成痕跡,久而久之也就成為載入史冊的厚重歷史。
山風吹來,松林被風撥弄得前仰後合,恍然間,一個布衣長衫的青年,肩揹包袱,手握書卷,步伐堅定有力,向我走來。
我們之間沒有隔膜,更沒有拘泥,我們對坐著,我靜靜地聽他敘述……
當時生於敦煌的郭瑀,已是一位懷有抱負和志向的青年,他在河西走廊一帶遊歷,在步入張掖時,看見了閃耀在這片土地上空的一顆明星,那便是隱居在東山的郭荷。
據史料記載,郭荷為甘肅秦安人,精通各種典籍,尤其擅長寫史。前涼皇帝張祚多次召他做官,都被他婉言謝絕。從國家的政治角度考慮,皇帝很是理解郭荷的做法,並遵從他的意願,送他到張掖的東山。從此郭荷逍遙於大自然的懷抱中,與青山做伴,與日月相守。為了將自己平生的學識有所繼承,郭荷招納弟子開館授學。
年輕的郭瑀被郭荷的人品和學識所深深感動,他拋卻世俗雜念,拜郭荷為師,潛心攻讀。幾年後,勤奮好學的`郭瑀得到了老師畢生的真傳。在老師的教誨下,他由當初好高騖遠,自持清高的青年,成長為精通經義、博古論今、能寫善書的西部著名學者。
冬去春來,乍暖還寒。郭荷的弟子一批又批從東山走向外界,郭荷的身體也一天天衰弱,終於在他八十四歲的時候,再也無力支撐閉上了雙眼。師傅去世後郭瑀悲痛欲絕,他以兒子為父守孝的隆重禮節,身著孝服,為師傅郭荷守孝三年,而後繼承師業,在“臨松薤谷(今馬蹄寺)開鑿石窟,設館講學,著書立說,弟子多達幹餘人,著有《春秋墨說》、《孝經綜緯》等。
山頂上的松林依然肩並肩手挽手地對我微笑著,山下草地上的遊人和馬匹已經走遠。曾經迴響在這裡的朗朗書聲已成為往事,史冊中的古人也已化為塵埃,但他的精神,就像這四季常青的松柏,永不衰老,就如這款款流淌的河水,永遠滋潤著張掖世代人民的心田。
摘一片松葉,寄一份思念。
這遮天蔽日的林地裡,有影影約約的身影閃現,我想那一定是郭瑀的靈魂。遍地鮮花草叢中,有悠遠深厚的夢境,每片花瓣和草葉間蘊藏著郭瑀傳道授教的故事,輕盈的風聲裡傳來了渾厚的聲音,那一定是郭瑀為弟子解惑時從胸中飛出的激情……
恍然間,我看到了那個佈滿星辰的夜晚,沉寂的祁連山傳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音,鑿子,鐵錘,鏟子,與大山堅硬岩石交織在一起,這聲音敲響了時代的激情,拉響了激盪人心的序曲。郭瑀為學子開設講堂,用雙手在祁連山堅硬的石崖上鑿開了第一個洞窟。
掛在祁連山頂的月亮,努力將自己的清輝揮灑在山間暗淡潮溼的洞窟。那縷縷亮光,透著絲絲溫暖,照在每位學子的身上。郭瑀為河西地區繼承和發展中原文化、吸收、借鑑西域文化培養和造就了大批人才。十六國時期河西地區的五涼文化在北中國居於領先的地位,郭荷,郭瑀功不可沒。
上蒼選擇了祁連山,歷史選擇了神秘的馬蹄寺,郭瑀選擇了富饒的張掖,這些巧合,也只有上蒼才能詮釋,只有歷史才能回答。
我沿著一層一層的石臺階攀登,欣賞千年石窟滄桑的面容,領略北涼文化恢弘的氣勢。這些鑲嵌在懸崖上的石窟,它展示的不僅僅是歷史,還有一個時代的輝光和精神!
如今,我能做到的也只是站在山脊上瞭望歷史掠過祁連山的旅程,仰望照耀在我頭頂的那兩顆星星。
上蒼將神秘賦予了祁連山,將富庶賦予了被祁連雪水孕育的張掖。天馬與祁連山有著前世緣、今世情,我想不久的將來,天馬與祁連山一定有後世之約!
讓我們再期待一個神話,期待祁連山的巨石上再印上天馬的另一隻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