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雕塑散文
縱覽古今,歷史就好比是一把刻刀,雕飾著人類的興與衰。而人類的刻刀則更加鋒利,雕塑著歷史,也雕飾著我們自己。
當李陵兵敗漠北被俘的訊息傳到朝廷時,震撼了煊赫的漢家王朝,也使得司馬遷——這位中華民族的崚嶒(lengceng)史家被打入大獄,進而被處予腐刑。這一年是公元前99年。
至此以後,那鋪滿灰塵而稜角已模糊的歷史得以再次顯現,越發明晰。司馬遷以筆代刀雕飾"文王拘而演《周易》的堅韌;仲尼厄而作《春秋》的困苦;屈原放逐,乃賦《離騷》的艱苦;左丘失明,厥有《國語》的倔強;孫子臏腳,《兵法》修列的不屈;不韋遷蜀,世傳《呂覽》的堅強;韓非囚秦,《說難》、《孤憤》、《師》三百餘篇的厄難……"。這些魂魄的薰陶,才能雕飾出"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一毛一"的人生法則,進而使得他運用這冷峻的法則,使自己趨於完美。
正是有了他以筆代刀忍辱勤刻的功勞,便有了二千餘年後魯迅代表中國人所說的"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絕唱"指的便是這部融文學與史學於一體的煌煌鉅著——《史記》。
要雕飾歷史,首先要雕塑好自己,尤其是那汗獄中的您——司馬遷。腐刑是什麼?是極刑中的極刑,置生死於一線的酷刑,肉一體之苦、身心之痛,勝過死之百倍,就正如您自己所說的"最下腐刑極矣"!
常人受此等刑法猶不堪辱節,願死而求全。更何況您是司馬遷,一個深受儒家思想薰染是人?對你的人生而言,腐刑比殺頭更難忍受數十倍。可是,您用了那冷峻的人生法則的利刃來雕飾了自己,終於雕出了前無古人的"絕唱",為了這"絕唱"忍辱苟活,這是需要何等的勇氣與毅魄啊!是孔子那"君子病沒世而名不利"的淳淳訓誡嗎?亦或是父親臨死前的殷切叮囑?總之,您活了下來,並且活得很堅強。
於是,風雨如晦的日子裡,我們循著那叮叮作響的漢家王朝的大獄裡望去時,便可以看到一尊佝僂(goulou)的身影,夜以繼日地雕飾著他那飽經風霜的人生。
牢獄如地獄,那裡到處都蘊藏著魔鬼的靈氣,一屍一骨縱橫遍佈。"見獄吏則頭一槍一地,視徒隸則心惕息"。這絕非曰聖賢者所能忍也!可見,司馬遷在"受不索、暴肌膚、受榜箠"的'酷刑下雕塑出的是一顆何等堅毅的心。
在兩千多年前的人尚能雕塑如斯,那在兩千多年後的今天呢?難得我們要與這延續了幾千年的傳統美德背道而馳嗎?無論是酷刑還是腐刑,它只能損毀我們的肉一體,而心靈的雕塑更應建立在艱難的磨折中。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
正因為有了艱難才"雕飾"出了《周易》《春秋》,以及司馬遷筆下那血淚斑駁的《史記》。也正是這"雕塑",使得無數往者的人生趨於偉大而完美。那麼我們呢?是要湮沒在痛苦的海洋還是要把痛苦化為生命的刻刀來雕塑我們本不完美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