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考古實習總結範本
三峽考古實習對我而言已不像三年前那麼神秘,時隔三年後故地重遊,親眼見證山川變化和物是人非,想起曾經的愛恨和輕狂,首先有一種難以排遣的失落感。三峽工程的順利開展針對我個人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不少三年前曾流連忘返的地方永遠只能在回憶中追尋了,包括江邊巨石上的巖畫、寬闊柔軟的銀灰色沙灘以及巴陽舊鎮曾經熟悉的街道等等。雖然難免有些傷感,但是XX年在此度過的一百多個日日夜夜還是在我的頭腦、心靈和巴陽這個小小的山村裡殘存了一些尚未被磨滅的印跡,再見熟悉的老鄉,喝酒拉琴,重回山巔的青河寨,仰天長嘯,登山臨水,捫心求索,回憶起曾經的溫暖和遺憾,正是許多年來沒有改變的理想與追求重新把我帶回到這裡。
XX年,z老師帶領我們成為了畲家嘴遺址發掘工作的開拓者,XX年,仍是z老師帶領我們回到了這裡,進行該遺址的最後一次發掘。從開始到結束,總共10,000平方米的發掘任務使xm大學考古專業的所有老師和98-01級的各位同學都與巴陽這個緊守長江的小村莊結下了不解之緣。也許大家將來會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是總難以忘懷那段一起度過的時光,共同的工作和生活經歷會漸漸變成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既聯絡著我們彼此也聯絡著我們與那片他鄉熱土。從98級的本科生到02級的碩士生,我個人有關實習的感觸大多與回憶有關,還記得上次離開時曾許下20年後再見的諾言,但是沒想到僅隔三年,命運就急不可耐地安排了這次重逢,執意要我體驗箇中的尷尬和悵惘,所幸今天永遠不是昨天的重複,與新的、更多的夥伴在一起,我們共同經歷了一次令人難忘的實習。
也許因為這次實習中自己的所思所想有較多私人的成份,我在以文字形式進行回憶和思考時沒有采用宏偉敘事的形式,僅就專業和生活兩方面的一些片段談談自己的經歷和感受。
在我看來,使研究者對某一學科保持純潔興趣並不斷探索的是一種融入了個人經驗的美感,這種美感往往來源於我們所觀察、研究的那些事物身上所包含的奇妙與和諧。物理學家被電子顯微鏡下微觀世界的整齊規律深深吸引,生物學家驚歎於物種進化中天才般的精巧設計,考古學無疑也有其獨特的魅力,具體而言,一種是發現的驚喜和快樂,一種是思考的`收穫和滿足,打個比方,前者屬於雙手,後者屬於眼睛。
張光直先生曾說過,“考古學家的生命和考古學最大的樂趣就在於田野的發掘”。在那片長江浩蕩,青山常在的氛圍裡,暫時告別鄉村外喧囂的世界,專心致志地尋覓、探索和解讀古代先民身後留下的蛛絲馬跡,這本身就是一種具有理想主義色彩的行為。我們就站在先人曾生產生活、喜怒哀樂過的地方,雖然無法親眼看到他們多年前生息勞作的景象,但是憑著細緻的發掘我們的雙手可以穿越時空,觸控到他們的指痕足印,我們的雙眼可以憑藉縝密的思考穿越歷史的迷霧,見證他們智慧與汗水的結晶。漫長的時光一方面不斷掩埋歷史,一方面還不停地破碎歷史,面對殘存的碎片,我們最理想的真相應該包含著無數古人拼搏求索的經驗和生命不息的熱量,只有在探方里的細心觀察和遺址上的冥思苦想才能使我們真切感受到生命原初的脈動,發現把我們與他們融為一體的規律。
XX年10月10日下午,陣雨,lhn同學負責的24號墓葬進行了清理,因為墓葬遺物豐富,清理工作一直持續到晚上8點以後,天色變黑後大家就借用手電筒堅持工作,在陸續出土了銅蒜頭瓶、銅鍪、銅鍅、鐵劍等精美的器物後,常浩同學從泥土中捧起一件扁圓平整的銅器,在把它翻轉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齊聲歡呼,原來是一面完整無缺的銅鏡,銅鏡背後精美的纏枝花紋和乳釘在手電筒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無比燦爛!發現的那一刻使大家遺忘了工作中所有的辛苦和疲憊,萬分興奮!這件銅鏡的鑄造工藝高超,後來經白醋浸泡、清洗後即可照出人影,看著鏡中自己模糊的面龐不由浮想聯翩,兩千多年前是誰曾顧鏡凝思整頓花容,又是誰把這面銅鏡帶入了這座幽深潮溼的墓穴?
m24的出土器物中我最偏愛的是一件銅蒜頭瓶,它的曲線優美從容,在舒展的器形中彷彿包含著人類永恆向上的積極追求。田野發掘工作雖不像大多數人想象的那樣輕鬆、浪漫,但是在發現的那一刻,考古工作者會覺得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以及承受的所有辛勞都是值得的,這是一種難以複述也難以為他人所分享的幸福,因為它深深浸漬了我們的汗水和心血。
在用竹籤刮掉陶器表面上泥土的時候,在用小刀剔除銅器上鏽漬的時候,暴露出來的就是歷史——真實的歷史、感性的歷史,但是考古學的探索不只如此,觀察和記錄細節是為了後續的分析以及思考。考古學研究的方法可以形象地用實習中的一項基本工作——拼對陶片為例說明,想從大堆破碎的陶瓷片中拼對出可以修復的器物看似困難,其實有規律可循,工作的第一步是按陶質、陶色、胎質、釉色、可能屬於何種器形等標準進行詳細的分類,在逐步縮小範圍後才能提高拼對的成功率,但最後的成功還是離不開對陶片的細緻觀察和不斷的試驗,在這個過程中,個人的判斷力、記憶力和想象力都會得到充分的調動和鍛鍊。對照於考古學研究,比如此次實習中我負責的11號房址,就是將分佈在近10個探方內的石條、居住面等遺蹟進行歸併、總結才呈現出來的,單個探方內看似缺乏規律的遺蹟就像一塊塊陶片,如果從整片遺址的高度上進行觀察並把它們按方向、材質、建築方法等標準進行分類和重組,就能從中“拼對”出一處長30餘米、寬近20米的大型房屋遺址,不僅如此,進一步的分析還會發現房屋不同的功能分割槽並且再現房屋不斷擴建的過程。
田野考古發現的永遠只是歷史的物質碎片,重現歷史原貌是對這些碎片基礎性的研究和分析,地層學和型別學都可以視為遺物和遺蹟的分類辦法,是為進一步的規律性研究所作的必要準備,只有不斷的觀察和思考才能從混亂中發現規律,在區域性中洞察整體,才能真正擁有一雙可以穿越歷史迷霧的眼睛。
回到XX年曾經工作、生活過100多天的地方再次實習,我不會像三年前那樣在離開學校時還對自己的理想和命運滿心好奇,也不會像當年那樣對未來有些不安和擔心,我很快就與三年未見的老鄉們重新相認,很快熟悉了已被三峽大壩改變的山形地貌,認真工作,縱情山水,我也更多地享受到實習工作、生活中的快樂。這些快樂部分來自清新、美麗的田園環境,部分來自於輕鬆、自由的精神狀態。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快樂甚至有些荒唐的點點滴滴,嘻笑之餘深感自己沒有辜負這段與長江做伴、與青山相對的良辰美景。
在宜昌等待客輪的時候,我們在凌晨2、3點鐘還在踢足球、打羽毛球。
我們曾在客輪上欣賞巫山的夜景,水波揉碎了燈影,鋪成出一片金雕玉砌般的富麗景象;我們還懇求船長用探照燈為我們照亮神女峰,企盼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那個已在傳說中凝固千百年的身姿。
我們曾在初到巴陽的時候發足奔跑,那天的陽光分外清澈草木分外蔥鬱,讓人感覺彷彿來到了宮琦峻描繪的童話世界。
我曾在探方內發掘到一件石雕的文官俑,它一度被虔誠的鄉民抬進了土地廟。
我們曾指揮民工在工地旁修築簡易的“大壩”以對抗不斷上漲的江水,但後來“大壩”成了比賽打水漂和擲遠的陣地。
在工地終於被長江水攔腰沖毀後,我們挽起褲管,艱難地趟到已被江水包圍的孤洲,伸開雙臂,想擁抱長江也想飛上藍天。
我們曾在揮揮灑灑的秋雨中爬山,雨霧悽清道路迷漫長草溼滑怎奈我們興致勃勃互相援助不肯服輸,終於登上山頂,渾身溼透衣衫骯髒仍要仰天振臂狂熱嘶吼,“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每當我們吃飯的時候,全村的各色家犬都聞風而動,或蹲在門口或臥在桌旁,搖尾乞食。
晚飯後,我們聚會在電視機前品評紅樓戲說三國,高談闊論妙語珠聯。
忽然停電的時候,我們坐在黑暗中唱歌,努力回憶那些許久未唱的經典歌曲,那些曾感動過我們的曲調和歌詞忽然又如當年一般真摯、純粹。
我們常常在飯後到村莊附近散步,到老鄉家裡看電視,與老鄉聊天、喝酒,聽老鄉演奏二胡。
有時我們會在午飯後去江邊散步,低頭尋找,希望慷慨的江水贈送我們幾件可資炫耀的“紀念品”。
我們還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江邊,看到沐浴在銀色月光下的工地,聽到對岸悽婉的歌聲,歡喜與悲傷一起湧上心頭,令人不知是真是幻。
在實習的最後一個夜晚,我們用青竹挑起自制的小桔燈,在一座東周時期的窯址裡燒烤紅薯,熊熊火焰讓我想起了很多,對這些年輕的日子、大家共同擁有的日子分外滿足,也分外感懷。
這些就是我們在三峽在巴陽共度的那段日子中部分令人難忘的片段,時至今日,重返學校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不時還會想起那段被理想和激情支配的日子,那段隨著時間的漸行漸遠越會讓我們懷戀的日子。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