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星點的燭光職場故事
他絕望到快崩潰了。
下午,他的繼母哭著打電話,說父親從腳手架上摔成顱出血,昏迷不醒,急需一萬塊錢手術費。家裡能賣的賣了,能借的借了……可是,他剛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單位,哪裡弄一萬塊去呢?借!找單位借!
他直奔財務室,說想預支半年薪水,父親病了。
我們沒這個先例。何況你上班還不足一個月,又是外地人。科長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跟同事借,大家口頭上紛紛表示同情,卻各自藉故躲開了。他心急如焚。眼瞅著天快黑了,趕不上車回家了。擔心、焦慮、茫然、絕望、悲涼膨脹著他的心房,使他由內而外,徹骨地寒涼。他頹喪地抱著腦袋。
小李,在幹嘛呢?外出開會的景科長進門問。他像溺水的人,見到了稻草,急切地說,景科長,能不能借我一萬塊錢?景科長一愣,你要這麼多錢幹啥?他第n次複述了繼母的電話,巴巴地盯著“稻草”,深怕一眨眼就會漂走一般。
景科長落坐、默然,像是在思索,又像是無聲地婉拒。他心底絕望地哀號。
好吧,景科長說,咱一起去銀行。他一激靈,哆嗦著說,謝謝,謝謝,我給你寫張借條……
術後10天,父親依舊昏迷。但他必須回單位了。
這以後,每月的薪水,扣下大部分存起來,打算還景科長。常常,一塊燒餅、一碗開水,或二兩青菜面,就是他的'三餐。
那天下班,他買了個燒餅,揣進兜裡。迎面而來的景科長不由分說扯他進了街邊飯店,點了幾個菜,招呼他,吃,多吃。他嘴裡說,多了,多了,吃不下。可舌根下哈喇子直流,筷子已是忙碌不休。
小李,你不能每天以餅充飢,把身體弄垮了,一輩子的禍害。我的錢,不會催你要。景科長慢慢地說。
一股熱流湧上心頭,直逼眼底。自母親去世後,除了父親,沒有人這麼憐惜他。心裡積下的幾許人情冷暖、世態薄涼,如沐春陽,漸消漸化。
他擱下筷子,說,景科長,你知道,我為什麼千里迢迢來這城市工作?就是因為我覺得我們那裡的人,冷漠、自私,甚至惡毒,包括我的繼母。
景科長說,任何地方,都有相對的善和惡,好和壞,咱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他略一躊躇,繼而點頭,說,嗯,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話和你這個人……
半年後,父親去了。料理完後事,他把繼母、同父異母的弟弟都接到了城裡,在市郊租了兩間民房,過起了日子。景科長驚問,你工資不高,還欠了一身債,這拖家帶口的,怎麼弄?他說,繼母以前確實對我不好,我恨過她,甚至詛咒過她,但現在我要照顧她了。因為,你跟我非親非故,在最困難的時候都能熱心相幫。我沒有理由做個冷漠自私的男人。雖然生活苦一些,但一家人在一起,相互照應,很溫暖。別說了。我也年輕過,莽撞過。能理解。景科長淡然地打斷他說,你努力工作,做出成績來,儘早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
景科長是我的朋友。這是他的親身經歷。他說,其實,當初借錢給那個男孩,也猶豫過。只是,不想讓一個剛接觸社會的青年,被現實的殘酷無情、冷漠自私侵蝕,淹沒了愛和善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