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又見榆錢兒散文
季節又來到了清明,萬花盛開的陽春三月裡,我又一次看到了榆錢兒。
超市門口,新擺了一個攤位,一輛三輪車上放置一塊大木板,木板上,一堆嫩綠的榆錢兒吸引著路人的眼睛,我,也被吸引過去。
小榆錢兒很碎,有的還戴著黑紅的胎衣,在熙熙攘攘的車流人流中,很文靜,很內秀的樣子,它們也許在好奇自己來到了哪裡。
它們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身價不菲,與市場上所有的青菜相比,它們,是天王!
因為我剛剛大著擔子問了一下榆錢兒的價格,得到的回答居然是:每斤十一元!
我真的不知道有哪一種蔬菜的價格飛躍到這麼高過。
問完價格,我驚訝的沒有再敢多看一眼那堆黃金一樣調皮地眨著眼睛的榆錢兒,就在貨主喊著“買一斤吧”的聲音中匆匆離去。
不是我不想買,而是我現在買不起。
榆錢兒來到縣城裡,就真的變成錢了。
我心裡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哀,好像,兩種都有。
我希望榆錢兒變成錢,為農人們換來微薄的收入;我更感覺榆錢兒的珍稀,它們像一些稀有動物一樣,在漸漸遠離人們的視線。
曾幾何時,榆錢兒是人們賴以生存的美食,它們在那個饑荒的年代裡,救活了多少人的生命。
記得小時候,村子裡有很多榆樹,每到春季榆錢兒綻開的時候,人們都把鐮刀綁在一個長長的木棍上,去折斷一些小小的榆樹枝條,再把上面的榆錢兒摘下來,放進一個小籃子裡,拿回家去,那麼,那天,就會吃到又香又甜的榆錢兒窩窩頭了。
但是現在,榆樹的影子幾乎沒有了,即使在鄉下,也是極少看見。
榆錢兒是能生吃的,我從記事起就開始吃。直接把一片小榆錢兒放進嘴裡咀嚼,脆生生甜絲絲的,滿口清香。
當然啦,用榆錢兒做成的鮮湯,味美色美,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營養大餐。
用榆錢兒還能下出一碗美味絕倫的麵條來,不信,你試試:蔥花用精鹽香油拌好,與榆錢兒一同倒進煮熟的麵條鍋裡,待鍋裡的湯又一次沸騰,就出鍋吧。
我邊走邊想著老家榆樹上那串串綠色櫻花一樣的榆錢兒,眼前晃動著榆樹那皸裂的老皮,晃動著姑姑蹣跚著小腳,用鐮刀削下一根根榆樹的小枝條,晃動著榆錢兒從樹上翩翩飛下來的時候,我和弟弟妹妹們快樂的身影。
長大以來,我吃過多少次榆錢兒食品,真的記不清了,留在我印象裡的,是一種溫馨的,遙遠的,抓不住摸不著的親情,悠悠的,如天上的白雲,在,又不在。
可是榆錢兒年年與我見面,彷彿提醒我,那些親情,永遠都在。那些慈愛的`笑容,慈愛的話語,在風裡飄著,永久飄著。
我小時候,父母親是在生產隊裡掙工分的,家裡照顧孩子和做飯,餵養雞,羊,豬,狗這些事情,幾乎都是姑姑一個人打理的,年老的姑姑無兒無女,在我奶奶去世後,被我的父母親接來我們家,承擔起我們四個孩子的奶奶的角色。
姑姑耳聾,任何人與她說話都要用盡最大的聲音,或許她還不一定能聽到;但是姑姑極其聰明,沒有她不會做的活,別人不會做的手工活她一看就會,比如用布條打紐扣。姑姑的骨牌打的極好,即使聽不見聲音,她也能經常贏錢,但是,那個時候,一分錢就是大錢了,人們為了幾分錢常常小聲商議著讓姑姑輸錢,為了這事,母親生氣,父親沉默。但是,抱怨的同時,父母親依舊是沒有太過於阻止姑姑,因為那是她唯一打發閒暇的娛樂。可是我因此特別的惱恨與姑姑打牌讓姑姑輸錢的那些人,我的眼睛裡充滿敵意,一度以為,父母親從來不捨得給我和弟弟妹妹零花錢,那些零花錢讓姑姑去玩一玩,在平等的娛樂裡收穫人生的樂趣,這是父母親心疼姑姑,並不是不心疼孩子們。姑姑贏了錢的時候會給我們買東西的,一隻鉛筆,一個方格本,或者一個文具盒。大街上走街串巷賣小孩子零食的小商販來了,姑姑忍不住也給我們買大塘和玩具。
但是記得最清楚的,是姑姑每年必做的榆錢兒食品。姑姑個子很高,她舉著綁上鐮刀的木棍,總是能收穫比別人多得多的榆錢兒,我們家的餐桌上,總會比別人家的飯食豐盛。
姑姑在七十歲那年去世了,她走的那麼匆忙,讓我們每一個人都猝手不及。她的離去,帶走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從那以後,我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迷茫,像一個殘疾的,雙目失明的孩子,在黑夜裡不知道路在何方。
漸漸復甦的我繼續求學,卻一次次被淹沒在黑暗的大海深處,然後,我獨自踏上自己的人生旅途,在孤獨彷徨裡,摸爬滾打,摔下深淵裡無數次,走一步摔兩步,但是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儘管難的不可思議,但是,我們一家的平安更是不可思議,我相信,姑姑,一直在我身邊。
以前每一個清明節,我都會不顧路途遙遠,前去給姑姑上墳,如今好多年了,因為身在外地,竟然沒有去過姑姑的墳地。但是,每一個清明節,我都會想念姑姑,在心裡,在文字裡,與姑姑說說話。
今又清明節,今又看見榆錢兒,可我卻再也不能與姑姑一起去折榆樹枝條,一起摘榆錢兒,再也吃不到姑姑做的榆錢兒窩窩頭。
但我知道,榆錢兒開了,姑姑就會在春風中笑著看我,撫摸我,她肯定一直沒有離開過我。
姑姑,清明節是您的節日嗎?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靈魂,但我極其希望世界上有靈魂,希望您一直沒有離開,希望您在另一個世界裡過的很好。為此,十年前我們姐妹兄弟幾個為您送去了一個四合院,不知道您住的好不好。
姑姑,今年的清明節,我恐怕又不能去您的墳上,那個陌生的地方,我一直排斥著,我寧願相信您沒有離開過我們家,沒有離開過我。
家鄉的榆錢兒在風中飄著,姑姑您的靈魂也在風中飄著吧?
那陣陣甜香,是您送來的吧?
姑姑,要永遠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