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小津安二郎電影的敘事美學風格論文
日本重返和平年代後,為了不再體驗《風中的母雞》中那樣讓影像敘述的悲哀,小津盡最大可能地、主動地禁止敘述,開始製作小津式電影。而這種小津式電影從《晚春》到《秋刀魚之味》,每一部都稱得上是精心佳構,其中的10部更是傑作或接近傑作的出色影片。本文透過對小津後期的影片進行分析和梳理,從敘事主題、電影語言、敘事內涵等方面來論述其電影敘事美學風格和電影創作的啟示意義。
作為日本電影史上的三位大師級導演之一,小津安二郎同黑澤明、溝口健二三足鼎立。小津的作品大多描述了日本的現代都市生活和中產階級的家庭狀態,他的風格幽默又自然,相對於黑澤明電影的“大雨淋漓”和溝口健二電影的“雲霧瀰漫”,多數觀眾更傾向於小津安二郎電影的“天朗氣清”。大衛·波德維爾在四看小津之後,更是佩服之餘不禁為之讚歎:“一目瞭然的簡單故事,輕易掌握的攝影技巧,使小津在過去70年間,深深吸引與打動觀眾。可這個自比為賣豆腐的謙虛手藝人,一手創造了別的導演夢寐難求的電影世界。”
一、小津安二郎電影的敘事主題
(一)家庭的崩潰
小津畢生的電影只有一個主要的題材,即日本的家庭,並且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家庭的崩潰。在他後期的電影裡,整個世界落腳於一個家庭中,人物與其說是社會成員,不如說是家庭成員更為恰當。小津的家庭劇,屬於獨樹一幟的型別;他既不對家庭持肯定態度,也不對家庭加以譴責,他的'焦點卻集中於家庭的崩潰上。
在小津電影中,多數人物明顯滿意自己的生活,但是總有跡象顯示,他們的家庭很快將不復此前的狀態。在《晚春》中,女兒出嫁後,留下父親孤身一人在家;《秋日和》中,同樣女兒出嫁,留下母親獨自一人在家守著亡夫;《東京物語》中出現母親突然離世等變故。在日本,一個人的自我感覺極其倚重於與他一起生活、學習或工作的人。對家庭的認同,是自我的完整認同中必不可少的一環,而家庭的崩潰無疑是一個大災難。
(二)服裝的故事
自初期的默片時代起,服裝就成為小津風格的“電影”中重要的敘事因素。在這個時期,換裝並非直接與婚禮或葬禮相關聯,在大多數情況下,它是作為一種“就業”儀式。比如,《我落第了,但……》中透過服裝形象地表現出落第者與考試及格的人之間的差異。
而作為一直支撐小津敘事的元素,換裝這個主題一直貫穿始終。在戰後的小津風格的世界中,女兒的結婚與父親的悲哀成為主要的敘事題材,結果就是,呈現出的服裝力學就把基點放在禮服和便服的矛盾上。《秋日和》中,當電影中的一個人無意中說出女兒結婚之類的話時,人們才會對故事的單調感到有點興味索然。但是,人們又會關注這個瞬間:與這個話題相聯絡的所有人究竟經過了怎樣的一個過程才達到這種穿著禮服的狀況呢?於是,女兒結婚的題材被顯示成為換裝的故事。從不覺地提到女兒年齡話題的瞬間開始,儀式性時間和日常性時間之間的矛盾透過服裝這個中介有所收斂,但確確實實地被建構起來。儀式服裝和日常服裝之間的嬉戲給予小津電影以豐富的主題性擴充套件和複雜的敘事分化。換裝也將變化和運動匯入故事之中。
二、小津安二郎電影的敘事語言特點
(一)低機位仰拍
小津的拍攝手法中低機位仰拍是最令人著迷的,幾乎從一開始起,它就構成了小津風格的一個基本不變的要素,對於他的電影製作觀念而言,它無疑具有本質性。攝影機通常離地一米左右,只拍攝它眼前所見的景象。
《晚春》便透過攝影機低機位來描繪寡居的父親與錯過婚期的女兒。在看能樂的時候,女兒發現了父親的再婚物件,當她看見父親與那名女子面帶笑容、互相安詳地對視時,低角度拍攝使她的表情顯得那麼非同尋常,低機位畫面顯示出女兒往上翻眼的鏡頭,她的視線浮在半空中。在這裡,小津透過大量運用攝影機的低機位,使得畫面上的女兒表情被大幅度異化,一反為了父親而推遲婚期的女兒形象,給至此為止展開的影片情節以意想不到的衝擊。
(二)指導演員
在小津的作品裡,人們見不到演員的刻意表演,他對演員的要求非常嚴格。他主張抑制表演,從不讓演員去刻意表現任何東西。在早期的電影中,小津經常讓演員做出一些特別的、具有暗示性的動作姿態。例如,《心血來潮》中的父親一再用他的小指指甲微妙地搔喉頭;《浮草物語》中的版本武,經常以手撓後背。然而在後期的電影中,這類動作和姿態變得不那麼風格化。
小津在指導演員方面和羅貝爾·佈列松屬於同一類人,同樣極端厭惡表演。《麥秋》裡有個場景--中杉村春子得知原節子將會嫁給她兒子而激動不已。浜村義康認為第一次拍的鏡頭可以採用,因為杉村小姐哭笑收放自如,表演得實在太出色了。然而小津否定了,原因是她表演得過了頭,他不願在完成的電影中看到任何人的表演太過顯眼。他選擇了後來拍的鏡頭,這是杉村春子的演技沒有充分發揮時拍下的。小津安二郎讓演員走進自己影片的節奏和構圖中,所以演員在導演的心裡是任意操縱的,但由此創造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形式。
三、小津安二郎的敘事內涵
(一)消解主觀介入的敘事內涵
在小津電影中,他透過強制性地限定演員表演,要求演員所扮演的角色必須面對著鏡頭說話,其主要用意在於:透過這種角色與觀眾直接進行溝通的方式,小津將所要表達的思想直接傳達給觀眾,強制觀眾直接接受電影。這種直接的電影溝通方式,一方面消解了導演的主觀介入,同時也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擔起了溝通者的角色。
此外,小津在消解導演主觀介入的同時,也在消解電影中的人物自身介入。在小津的電影世界中,電影中的人物多以模式化的統一動作被引用或者召喚到電影畫面中,被迫行使著客體化的軀體姿態和被設計好的動作。譬如,在小津《東京物語》等影片中,人物或在小酒館喝酒,或端坐在榻榻米上微笑著進行對話,這些模式化的動作和行為無一不彰顯著小津的消除主觀、理性冷靜的敘事內涵。
(二)第三視角的敘事內涵
小津的消解主觀介入的敘事,自然而然地又衍生了其從第三視角來客觀冷靜地看待人生的敘事內涵。小津在電影中多以這種第三視角來展現日本普通家庭的生活狀態,描繪那種瑣屑庸常的家事,刻畫出真實鮮活的普通小人物形象,同時也消解了電影中那些英雄人物的介入。小津的這種簡潔樸素,平淡如水,哀而不怨的冷靜客觀態度,使得他的影片擁有一種獨有的閒素典雅。
小津第三視角的敘事內涵還體現在他對庸常生活中家庭矛盾的處理上,他致力於刻畫人物細緻入微的心理,限制演員的表演,消解影片人物角色的情緒波動和介入,也消解了導演的主觀評判介入,以冷靜客觀的態度和平靜的心情看待。
四、結語
總的來說,小津後期電影一直圍繞著家庭崩潰這一主題,他的整個電影世界體現在家庭中,電影中的人物與其說是社會成員,不如說是家庭成員更為恰當。對於家庭題材的偏愛,貫穿了他一生的創作,在他後期創作中更為突出。小津後期電影的敘事內涵主要以獨特的簡約達觀的美學意象,含蓄的地表現了他對於理想化生活和理想化人物的美學追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