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散文

土地的散文

  你能以闊大的筆調寫出土地的恢弘,而我不能;你能以豪邁的情緒贊出土地的壯美,而我不能。我只能以一種誠惶誠恐的姿態佇立在土地之上,腳下這片無比真實而溫厚的土地讓我渾身顫抖。就在那一刻,就在那次,我猛可間知道我們之於土地,原來是一次華麗地接榫。

  我的雙腳無時無刻不是踏在這片土地上,它讓我得以行走,奔跑,跌倒,以及後來的骨折。但正是這些真切的感受,讓我知道土地就在那裡。我們睜眼看到是天空,可是我們忘了,一直托起我們身體的從來都是土地。

  我站在那裡,想象無數的草木從土地裡掘取養分,讓它們瘋長在碧藍的天空下。那些妖嬈而詭異的草木在我眼前不斷滋生,蔓延,將土地完完全全地遮住。它們開出驚豔的花朵,然後藉助風的力量,以無法阻擋的氣勢在土地上肆意狂奔。我就站在這些草木中間,我感到它們要把我裹挾,絞死在茂盛的根莖之下。那時夕陽西下,滿天的紅雲如同花開成了荼靡。是的,土地上的花開成了荼靡。我就倒在了稠密的草木之間,大朵大朵的花瓣把天遮住了,我在那裡與土地緊緊相連。可是就在那個夜晚,我知道,所有的花紛飛下墜,砸在土地上破裂有聲。

  我從土地上站起,立在莽莽的曠野上,豎起右臂,以土地的名義指向天空,如同聳入雲端的劍戟。這是一次土地無聲的勝利,它讓所有的物種都明白,時間的長河會不可逆轉地將其帶回,再重新注入到土地之中。

  土地讓一切都得以迴歸。

  我們在這片土地上行走了很多年,走著走著,看飽了一路的風景。最後,就在那一天,我們都知道,我們將毫不猶豫,或者急切地走進土地。不對,是回到了土地之中。我的外祖母和外祖父就是那樣。

  迴歸土地,從一開始就知道的結局竟要用整整的一生去驗證。

  我們不該哭泣,這是一種恬然安寧的方式,就像我們無數次踩在家的門檻上,就用那種姿態快樂地回到我們每天行走的這片土地裡。“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勿作,草木歸其澤”,我驚訝地發現原來先人在多年以前就已洞察得如此通徹。這是一種祖祖輩輩無法更改的宿命,是我們共同的認知。從來沒有人能走出這個原始的詭異的環。

  以前,在很久的以前,我常常奢想在某個無星的夜晚,獨自出行,如同一個勇士。我將走在泥濘的水草地上,面對曠野淒厲的風聲獨自前行。我的行囊或許有書,有剃鬚刀,有一壺水。我的手裡握著一根樹枝。我踩在水草地上,發出突兀的水聲。那時我將不斷行走,我將走出這片土地。我能想象經過無數個日夜之後,我會開始迷惑。我腳下的土地彷彿緊隨著我的步伐,不斷朝前方延伸。當我跑到山峰上,在猛烈的`風中,朝著下面的土地張望時,我會突然感到無比迷茫。我知道要繼續前行,始終要走下山去,雙腳不可否認地要再次踏在土地之上。

  那次,我感到一種滅頂地絕望襲來。

  現在,多年以後的現在,我知道沒有人能走出這片土地。可是,出海遠航的人呢。他們相信自己能離開土地。他們的腳下是蒼茫的海水。

  從海岸出發,油輪在海水上向前駛去。咆哮的汽笛尖利而喧囂,從靜謐的天空上劃過。油輪漸漸遠離了土地,上面的人們開始發出陣陣歡笑。他們好像真的擺脫了土地的掌控。

  不過,他們永遠也不會想到,這片海水的底部,本身就是土地。巨大而沉重的海水洶湧而至,將土地奮力衝壓,土地的脊樑猛然斷裂、坍圮,從此一個無垠的凹槽在大地上出現。沒人知道這個凹槽,它被海水無比持久地淹沒著,像是要掩蓋一個秘密。船上的人們不會知道,這片海水不過是裝載於土地之上,海水以變化莫測地樣子迷惑了他們。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土地。我知道,他們永遠也不能走出土地。

  土地成為海水殘酷的本質。

  永遠就是這樣,土地以魔幻般的手法將我們牢牢裹挾,從一開始,從第一次的行走開始,我們就在走向同一個地方。終點慘烈地演變成起點,這個詭異的環幾乎讓人崩潰。可是,我們從來不曾停止過行走,多年以後,當我們在土地中沉睡時,我知道那不過是另一種行走的方式。我們照例朝著既定的目標走去,在土地創造的巨大的環中。我想,我和你也許會有一次燦爛無比地相遇,就在某一個明媚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