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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全和他們這一代自然而驕傲地老去名人故事

肖全和他們這一代自然而驕傲地老去名人故事

  肖全和他們這一代:自然而驕傲地老去

  作者:梁靜

  “你好,我是肖全,拍照的。”

  見到陌生人,肖全一般這樣自我介紹。攝影師、藝術家什麼的,太造作,不好。肖全說,他喜歡自然、自在,他拍的人,都那樣。

  “我當然也是,討厭造作。”

  以前留長髮的時候,肖全有好多女粉絲,而且是會為他尖叫的那種。現在,還是帥的,看不出今年56歲了,唯一會破功的,是他的眼角。

  那上面,佈滿皺紋。一條條褶,又長又深,在眼睛四周延伸,就像老樹的根。肖全的姐姐說,這叫“萬丈深淵”。“但有什麼辦法呢,我是拍照的,不停眨眼,眨了幾十年,就變這樣了。”

  肖全一眨眼,眼角的褶,果然更深了。

  這是褶,也是時間隧道,裡面埋著,肖全的40年。

  1976年,肖全17歲,拍了第一張照片。他用一臺借來的相機,在成都家裡,對著坐在庭子裡看報紙的奶奶鄒桂蓮,按了一張。

  1980年,肖全21歲,用爸爸寄給他的180元買了一臺海鷗205相機,花了169元,那時每月人均工資也就四五十元。當時在海軍航空兵部當兵的肖全,扛著相機,騎著自信車,拍家鄉成都。

  1986年,肖全27歲,不當兵了,常和成都文藝圈的人混在一起,抽菸、喝酒。鐘鳴、翟永明、何多苓、易知難等等都挺熟的。這群人,長得好看,都挺臭美的,肖全喜歡幫他們拍照。

  某天,肖全在鐘鳴辦的.《象罔》中看到一張美國詩人龐德的照片。在照片裡,垂暮之年的龐德,拄著手杖,立於石橋,目光堅毅滄桑,形如雕像,下面是一段文字——“理解來得太遲了。一切都是那麼艱難,那麼徒勞,我不再工作,我什麼也不想做。”視線與照片接觸的那一瞬間,肖全被擊中了。“我也要為中國的知識分子拍這樣的照片。”

  這一個只有十秒不到就產生的念頭,肖全整整花了十年去完成。

  在這十年裡,肖全在全國各地漂泊,把行李寄放在朋友家裡。他常常接到電話:“×××在哪兒哪兒,你拍不拍?”“拍!”不說廢話,肖全扛起攝影包就走。

  1996年,肖全37歲,《我們這一代》第一版出了,組成這本攝影書的,是一個個現在已經被供在神臺上的“文藝偶像”:北島、顧城、三毛、崔健、楊麗萍、張藝謀……20年前,在肖全的取景框裡,這些人還不是神,他們仍不脫青澀,仍不免輕狂。他們埋頭幹著自己的事,哪怕明天就沒米下鍋了。在這一點上,肖全覺得,他們都一樣。

  “你如果問我他們有什麼不同,我覺得沒什麼不同。他們是普通人,只不過他們都有一樣技能,深深地熱愛著自己的專業,並願意用它去表達對生命、對世界的感悟。”

  崔健的長征

  那時候的年輕人,都是老崔的粉,包括肖全。在暗房裡曬照片的時候,肖全喜歡放《一無所有》。他把喇叭調到最大,讓老崔的嗓音充斥整個暗房,衝進浸泡著的底片中。“從聽到老崔的第一首歌開始,我心裡就想,歌還能這麼唱啊。”

  1990年春天,崔健來成都了,來搞演唱會的,叫“新長征路上的搖滾”。肖全去了。他看到素不相識的人手挽著手,在老崔的歌中排山倒海地搖著、唱著、哭著,他眼睛裡的淚水也止不住地流。

  演唱會結束以後,肖全陪著崔健去電視臺取錄影帶。在電視臺門口,有一堵被拆掉一半的舊牆,在它背後是水泥組成的TV的V字。看到這個奇妙的組合,肖全心動了。“這感覺像長征。”他把崔健叫下車,崔健想了想,下來了,站在牆前,換了好幾個姿勢。

  肖全操起機器,按了21次快門。一分鐘後,他知道,一幅好照片剛剛已經誕生了。

  詩人與那些花兒

  1986年12月,正值中國朦朧詩興起,成都舉辦“星星節”,北島、顧城、舒婷都到了。肖全跟著拍了全程。在這些照片中,他特別喜歡那張在望江公園竹林拍的大合照,大夥都笑了,謝燁還躲在顧城的後面,羞答答地牽著舒婷的手。

  在回去的車上,北島帶著大家唱《三套車》,唱得很大聲,就連外面都能聽到,大家都特別過癮。北島唱著唱著忘詞了,大家又笑作一團。“那時候的快樂,就那麼簡單。”其實當時,大家的生活並不好,在北京,大家每天都在想著吃什麼最便宜,早上起晚一點,不吃早餐,餓醒了就看看通訊錄今天該去哪裡蹭飯了。詩歌節,他們收到100塊的“舞臺演出費”,顧城激動了,他說,成都人太好了,他不走了,他還要開講座。

  肖全在酒店房間給他和謝燁拍了好多照片。顧城說,我最喜歡拍照了,我的這頂帽子,是一個美國老太太送的。

  回到北京後,顧城給肖全寄了一本詩集《黑眼睛》,並留下兩行字:“那些花兒已經走遠了。給肖全。”

  這是肖全與顧城的最後一次接觸。

  之後,那些花兒,就走遠了。

  多麼倔強的女人

  1990年9月21日,肖全和成都的其他記者,敲開了三毛在錦江賓館的門。這是一個極其少見的女人!肖全想到了杜拉斯。三毛翻了肖全帶來的像集,搖起頭來:“不行啊,你給他們拍得這麼好,你得給我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