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夢》元稹的唐詩鑑賞
梁州夢
元稹
夢君同繞曲江頭,
也向慈恩院院遊。
亭吏呼人排去馬,
忽驚身在古梁州。
元稹詩鑑賞
本詩為《使東川》二十二首之一。時在元和四年(809),元稹監察御史任上。詩前注云:“是夜宿漢川驛。夢與杓直、樂天同遊曲江,兼入慈恩寺諸院。
倏然而寤,則遞乘及階,郵吏已傳呼報曉矣。”唐代詩人廣交遊,重友誼,例多酬唱贈答之作。但若論彼此私交甚深,歷時之久,唱和之多,則無出元白右者。“每到驛亭先下馬,循牆繞柱覓君詩。”(白居易)
“休遣玲瓏唱我詩,我詩多是別君詞。”(元稹)雙方以詩代柬,形影相隨,淚笑歌哭,情同身感。此番元稹使東川。仍不絕詩柬往還,白居易有和作十二首。
當元稹在興元府作《梁州夢》當天,白居易在長安也寫了《同李十一醉憶元九》:“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李十一即李杓直,他們相攜同遊曲江、慈恩寺,觸景生情,念及元稹;而元稹亦竟夢魂相隨,千里神交。詩與本事“合若符契”,這簡直可寫入唐人傳奇了。《聊齋》之“三夢記”一類故事,就受到這一本事的啟迪。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醒時縈繞心頭情事,由於壓抑往往變得更為強烈,便借夢境或幻覺來表現,這就是所謂潛意識。《牡丹亭》的.“驚夢”,杜甫的《夢李白》,都是此種潛意識作用,文學上屢有反映。本詩為元稹感夢而作。第一、二句“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恩院院遊”,寫入夢。元稹與白居易中進士後又同於貞元十九年( 303)制舉“拔萃”登科。按唐朝慣例,進士錄取放榜,皇帝即在曲江賜宴,然落登慈恩寺大雁塔題名留念。曲江、慈恩寺向為長安名勝,平時更少了騷人宴飲,墨客流連。元稹和白居易也曾有多次遊寺。本詩先把往昔經歷的畫面剪輯成夢。慈恩寺為高宗李治紀念生母長孫皇后所建,有十三院落。“院院”不僅加強“景深”,也深化了偕遊情趣。此是虛景,虛中有實。三、四句“亭吏呼人排去馬,忽驚身在古梁州”,寫出夢。伴隨亭吏的吆喝,畫面從慈恩寺夢中情景,轉為梁州驛亭醒時驚覺。此是實境,實中有虛,前後相映成趣。“排去馬”為本詩藝術構思關鍵,上承“院院遊”盎然遊興,下承驚醒時索寞意緒,先讓時間交迭產生錯覺,又把空間拉開擴大距離。此種“大跨度”“大寫意”結構方法,具有跌宕對比的強烈藝術效果。
本詩平平敘事,無驚人之筆,委婉情致全蘊蓄記敘中,體現唐詩“本色”特點。王昌齡《從軍行》: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首兩句也是平談敘事,不見感情起伏。第三句“更吹羌笛關山月”,為戰士獨坐所聞,敘事是順接,感情則急轉。
至第四句“無奈金閨萬里愁”,那突至猝發的跌宕變化,迷漫而不可排遣的兩地思念,迅速籠罩住整個抒情畫面,城堞、秋風、黃昏、羌笛頓時有了活躍的生命與跳動的旋律,前人所謂“氣象”“興趣”大抵指其渾成、真摯而言。元稹“忽驚身在古梁州”,也同樣表現了渾融真醇情性與蘊藉無盡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