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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事散文

冬事散文

  冬日已久,而今才握起筆來,大抵是怕文字染了冬的蕭疏吧?可時光深處,我們終究有所念及。

  一

  北方小城,冬日大多寒冷凜冽。只是小城有山有水,冬日也自不會落寞。路旁的樹,雖是早已凋盡繁華,倘若將它與沉鬱比附,終究是小看了它。勁節柔韌的枝椏,於風中呼呼作響,冬日便也生動起來。少了初春和盛夏的兵荒馬亂,倒顯了樹的風骨。想來,人生的冬季,也是如此的吧。

  冬如山水潑墨,素簡潔淨,但有冰雪的地方,卻是大不同了。公園和湖面的溜冰場上,人影斑斕,穿梭往復,如潮的嬉笑聲中,日子便是歡生生的樣子了。

  若是陽光尚好,照得冰面潔白晶瑩,亮亮的晃著眼睛。岸邊樹影人煙,遠山素樸深沉,終究有著幾分北方的清朗遼闊。若是襯了戴雪的海坨,恐是更有些燕趙磅礴雄健的氣韻了。

  而故鄉冬日,少有的蕭瑟孤寒,反倒生出另一番氣象來。

  清晨,群山寂靜,炊煙裊裊升起,漸而籠了樹木和村莊。有幾隻鳥從頭頂飛過,清脆地鳴叫著,甚是好聽。想著若是那年的舊識,該是多麼令人歡喜的塵緣啊。天空中,幾朵閒雲悠悠地飄過,最後去了哪裡,竟也不得而知了。山裡的日光,淡如白銀,清清亮亮,卻極其暖人。想來故鄉的時光,終是與他鄉不同罷,即便冬日,也這般沉靜溫潤,妥帖安詳,讓人心安。

  小街盡頭那個瘦弱的身影,稍一打眼,便知是小腳兒姑母。那顫顫巍巍,搖搖晃晃的.樣子,難免揪了人心,繼而生出些無奈與悲涼來。倒非至親,只是母親生命的最後五年,大多是老姑母相伴度過的。無端地竟生出了些老心境,懷念起母親來。想必,生命裡即便再尋常的遇見,一首歌、一幀舊照、甚至一場無辜的落日,亦會教人記起一段光陰以及與光陰有關的故事,還有故事深處,那些流逝的匆匆面影。

  傍晚時分,餘暉塗滿天邊,阡陌沉靜,蘆花飛白。那條滄桑清寂的小道連著村莊,淺淺淡淡的一縷荒煙,卻有種天荒地老的安寧。當燈火漸次燃起,黃暈的光便一點點、一片片鋪陳開來,村莊愈發祥和靜謐了。只是那年冬日,父親走了,我的故鄉,從此少了一半風光。很早便聽聞,故鄉的山水,總能惹人平生心事。而今看來,竟是真的了。

  二

  這個冬日依舊很少讀書,只過著不緊不慢的日子。大多時候站在窗前,看冬日陽光,斜斜淡淡地掛在枝頭,抑或看樓間牆頭的枯藤架上落著的麻雀。稍有聲響,它們便四散而起,轉眼,又飛回落下,嘰嘰喳喳,那般歡生、討喜。

  房間的花木,蒼翠幽寂,將光陰也映得溫婉柔和了。每隔幾日,常青藤的頂端,便會有些嫩芽探出頭來,嫩嫩的、軟軟的,似是要生出無限的美好來。而那些綠蘿的藤,早已沿著花架爬到了陽光的影子裡,那葉子,便愈發青茂古樸,耐看,也耐斟酌了。

  幸福樹的葉子偶有凋零,散落在藤條筐裡,若不緊著撿拾,幾日之後,便碰不得了。那種脆生生的響,總會惹出些悲喜愁傷。終究是個善懷的女子,生死尚未參透。也好,有歲月清嘉,亦有山河浩蕩,生命豐饒,倒也算不負時光的謙和與美意了。

  始終以為,有茶、有書、有安寧,便是妥帖安放在心上的三寸日光。潔淨的地板上,一隻瓢蟲慢慢爬過,怡然自得。不知它從哪裡來,亦不知是否是秋天的舊識。倏然想到那個幽幽暗暗的傍晚,老人與孩子的身影,被微弱的路燈光映在草地上,昏昏黃黃。風裡,只聽得孩子懦懦地、細細地問道:“貓怎麼會死了呢?它還回來嗎?”縱是知非之年,縱是看盡太多繁華如水,卻終究被生死擾了心緒,教人不知如何收拾。之於惆悵,我更喜歡哀愁,總感覺惆悵有點像江南的黃梅雨,沉悶冗長,而哀愁卻有一種覺醒的滋味。若是懂了“當下即永恆”,是否所遇故事,都不再雲水激盪?世間萬物確是沒有地老天荒,若是無所愧疚,且當得起情深義重,便是最好的修為了吧。

  想來,改變我們的終非時光,而是那些我們在時光裡所遇見的故事。

  三

  稀疏的爆竹聲,從遠處傳來,這年也便近了。

  周邊的商店或街邊的小攤兒,一眼望去,紅彤彤的一片。盡是些對聯、燈籠、福字之類,濃濃豔豔的,令人有說不出的喜歡。

  離臘月二十四,尚有幾日,卻已見鄰里開始擦窗掃塵了。說起掃塵,確是迎接新春的一件大事呢。

  掃塵又稱除陳,因“塵”與“陳”諧音,人們便想借著掃塵,除去舊年裡的一切晦氣、窮運與髒汙,以求來年好運迭來。只是而今的掃塵,倒也簡單了許多,擦擦撣撣便過去了。

  可故鄉遠非如此。

  掃塵的日子,是一定要起大早的。屋子裡的瓶瓶罐罐、鍋碗瓢盆,凡是搬得動的,都要挪到院子裡已收拾好的空地上,連那張燻得黑呼呼的席子,也被父親拎了出來,搭在門前的木架上。母親尋了些舊報紙,將水缸、鐵桶、大瓷罐一一遮蓋起來。父親便舉著捆在長木棍上的笤帚走進屋去……始終記得父親走出屋時樣子,灰灰的臉,黑黑的鼻孔。睫毛上似也掛了些塵,顫顫的,被冬日陽光一照,襯著父親慈祥的笑,竟有種道不明的暖意。

  用木棍敲打席子,看似簡單,我卻極不喜歡。手指明明已凍得生疼,卻始終不見席子潔淨多少。那些瓶瓶罐罐擦拭起來,倒是容易許多,換過幾次抹布之後,便乾淨得幾乎放出光來。大多傍晚時分,搬出來的東西,都安安穩穩地歸了原處,只是多了不少新歲的意味。

  想來著實有趣,中國人過年,是極其周全和鄭重的。每家院子裡,都晾著洗好的衣服,層疊羅列,排場卻也喧囂。偶爾往來其中,頗像走在一部草臺班子的戲劇裡,只是而今的自己卻真真地在戲外了。

  縱是內心極喜歡這煙火氣息,歡騰騰地有聲有色,然而心緒終究不同了。只是有些情,道來不合時宜,暫且放在一邊,不與人語罷。

  四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一瞥之下,便有些想念舊友了。好在年節時自有閒暇,又可見面小聚,說些光陰與故事了。即便是些久遠的事,又哪怕蒙了灰塵,罩著鐵鏽,若是攤開來,仍舊值得唏噓一番,都是可以感動人的。

  人說隨得因緣,方謂識趣之人。我倒也極喜歡二三莫逆友,三五知心人的日子。不見時有些微想念,小聚時有不可言說的舒心。其實,無論想念抑或舒心,當都是人間最美的時光了吧。

  那日,友簡訊予我:“新年即到,希望你的夢裡,有你想要的鐵馬冰河。當然,更想見你,聽你說:我過的是我想要的生活!”瞬間紅了眼眸。蒼茫塵世,他們的好,都能配得上我的想念。

  五

  春將來,人未老,君子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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