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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憶奶奶散文

清明時節憶奶奶散文

  又是一年清明時。

  清明,一個撩人情懷的時節,太多的人們以不同的方式追憶逝去的親人,面對蒼蒼青山或者藍藍的大海,抑或千傾田疇,人們的思緒穿過時空的帷幕,走向時光的深邃,,去拾撿那記憶深處的悲與歡,離與合。

  此時的我,又該以怎樣的方式來緬懷我的奶奶?寫她的深恩嗎?面朝的大海不足以喻其情;寫她的美德嗎?身後的大山不足以比其高;寫她的襟懷嗎?那湛藍的天空不足以類其廣。看來,一切的繁文絮語與奶奶相比都是黯然失色的,我想,何須勞神苦思,導詞找句呢,最能表達奶奶一切的,不就是“奶奶”二字嗎?

  奶奶活到九十多歲,眼不花耳不聾,腰桿也絲毫不駝。她老人家走的時候很安祥,沒有任何的先兆。她走的前一晚上,我們還陪她打了一場麻將,我清楚地記得她還欠我一元五角錢,我的奶奶是一個贏起輸不起的人,贏了,她會笑得合不攏嘴;輸了,就會想方設法去懶掉這筆帳。我們和奶奶玩麻將,她欠下的帳很少還的,她總會在第二天的三餐中,以加菜的方式讓你給她沖帳,當然,這菜錢你也別想從她老人家手中摳出一個籽兒來。那一次,我們約好的第二天晚上算總帳的,沒想到天亮的時候我叫奶奶起床散步時,她老人家已停止了呼吸。這就是我的奶奶,臨終前留給我們的還是一片笑聲。

  奶奶幾歲時就來我們家當了老奶的童養媳,那個年代,人們恪守著百善孝為先的祖訓,不識一個字的奶奶也一直遵守著。而童養媳的地位在家中也是可想而知的,她享受不到老奶對待自己兒女的那種待遇,相仿年齡的二爺三爺,也總是把她當使喚的丫頭呼來喚去的。奶奶也總是很少吭聲,只是在心中端正著自己的位置,既然熬不成婆,那就做好自己的本分,一家人的洗洗涮涮也就成了奶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當中重複不變的工作。隨著年齡的增長,奶奶的勤勞善良也得到了家人的認同,這時的奶奶才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家庭一分子。聽奶奶講,她一直沒有太多的`心眼,所以常常被老奶笑罵為“傻李氏”,其實至今我都不知奶奶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李,被別人稱為李氏。

  奶奶說過一個笑話,當年中央軍到處抓壯丁,一個人為了躲避被抓而無意中撞到了我們家,奶奶就把他藏在了一堆玉米杆裡面,吃喝全由奶奶給他送過去。當天,奶奶給他送饃過去,可又不知他的名字,無奈奶奶就嗯了一聲說:“你在哪裡?”不料那人把頭探出來驚訝地問:“妹子,你咋知我叫恩呢?”害得奶奶也是哭笑不得。躲過一劫後,他們也就以兄妹相稱了,在老奶去逝的時候,那個也被我稱作爺爺的老人披麻戴孝來為老奶送葬,他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一家人的救命之恩。後來我們每每用到“嗯”這個相聲詞時,奶奶就會調侃一句:“說話別動不動就嗯嗯的,保不準哪一會兒又嗯出一個人名來。”

  奶奶說我的爺爺三十多歲就離開了人世,與其說是餓死,不如說是撐死的。當時奶奶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些狗肉,常言說飢不擇食,更何況是狗肉,爺爺也顧不上聽奶奶的勸說,一口氣就吃完了那至今我也沒弄明白到底有多少的狗肉,當天爺爺就叫著肚子疼,疼了幾天不吃不喝,最終離開了人世。奶奶說的時候很平靜,說那個時候死個人就如同死了只貓或狗,村裡隔三差五的就有死去的鄉親,見多了,也就不知道痛了。

  奶奶的一番心意卻要了爺爺的命,這一下子激怒了老奶及我的二爺三爺,他們不問青紅皂白,把我的奶奶及姑姑,伯父和我的父親趕出了家門。那時我的父親才幾歲。爭鋼要強的奶奶咬著牙到另外一個村子安了家,一個孤寡女人帶著三個未成年的孩子艱難度日,奶奶曾說,因為不識字她吃盡了苦頭,所以日子再艱難,她也要讓三個兒女有學上,有書讀。為這,奶奶拉著一條打狗棍,懷揣一隻碗去外面要飯來供養三個兒女上學。箇中的苦與痛,奶奶總是說起來輕描淡寫。

  姑姑是姊妹中的老大,由於她知書達理,被鄰村的一個軍官看中,也就是我現在的姑夫。姑夫娶了她並把她帶到了雲南大理的部隊,這種事對奶奶來說是多麼的榮光,苦了那麼多年,所有的痛也都算值得。由於奶奶的口碑好,教子有方,在遠近也是出了名的明白人,衝著這些,伯父和我的父親也沒有打光棍,都成了家立了業。奶奶也終於媳婦熬成婆了。

  日子的緊巴卻沒有因為奶奶地位的升遷而改變絲毫,生活依舊是那樣的貧窮,日子依舊重複著過去,我的父親看著辛苦半輩的奶奶跟著兩個兒子苦熬著日子,於心不忍的父親就給姑姑寫了封信,也就是這封信,讓奶奶的晚年有了保障,也體會到了什麼是幸福。此時在雲南大理的姑夫已是一團之長了,奶奶受人尊敬的程度自不用說,新兵老兵常愛找奶奶拉家常,訴說他們的喜怒哀樂,而不識一個字的奶奶的人生閱歷,足可以憑師而居。

  姑姑一共生了四個兒子,而我這幾個表兄弟,全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奶奶也總覺得再苦也是值得的,這些鮮活的生命就是她生活的希望,也是她生命的全部。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姑夫也掙不脫這個魔咒,當他告訴家人他要轉業留在雲南大理時,一向通情達理的奶奶卻不幹了,她說不想客死他鄉,她要葉落歸根。孝心一片的姑夫姑姑也不違抗奶奶的旨意,一家人用一個車皮,把傢什又搬回了河南老家的一個市裡。當我們這一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的時候,我已是幾歲的孩童了,我怯怯地躲在大人的後面,看著這陌生的一切,看著家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地談論著。當奶奶得知我小時因無人看管差點被豬咬掉手指,差點掉進村前的小水塘淹死時,奶奶摟著我哭了,也許她認為虧欠我的太多,本應該在家裡照看我的。可實際上,奶奶又有什麼錯呢,這聚在一起的一大家子就足夠說明奶奶的功德。

  奶奶平時總是喜歡同周圍的人開玩笑,她樂觀的精神也時常感染著周圍的人們。而有些事情她老人家卻是毫不含糊,記得我臨產生孩子時,由於身體的原因需剖腹產,這時候奶奶就下了命令,我月子當中,小孩子的屎布尿布全由我愛人一個人擔著,其他人一概不能碰觸,目的就是想讓愛人知道,爸爸不是那麼好當的,同時也是為了讓他體會到當他先歸隊後老人帶孩子的艱辛。

  奶奶這一輩子沒什麼不良的嗜好,吸菸也是為了治多年的老胃病才成了習慣的,由於年輕時生活的艱辛,奶奶落下了胃寒的毛病,疼起來會讓她難以忍受,後來有人告訴她說用煙吸沉香可以治療胃寒的毛病。也就是這麼一吸,吸走了胃寒,卻習慣了抽菸。我們也曾勸她戒菸,可姑夫卻持不同的意見,他說奶奶是為了治病才抽出了煙癮的,戒掉了也許又會犯陳病,再個,奶奶也沒因抽菸而造成一些身體上的傷害,一個老太太,別太難為了她,想吸就讓她吸吧。這個時候,我的奶奶也不忘調侃一句:“是啊,我這土圍脖子的人了,吸一口少一口,我有這麼一大幫內孫外孫,哪一個不孝順,哪一個還會小氣的買不起一包煙不成?看看我儲蓄罐中的大洋吧,將來誰孝順我就把這財產給誰!只恨我這老太不識字,不然的話遺囑早立好了,不瞞你們說,就這些大洋,數起來也要半天的功夫呢!”奶奶這半調侃半激將的方法,惹得我們做孫子的也是哭笑不得,也只能屈從於她的不成系統的邏輯。

  打麻將成了奶奶和家人娛樂的一種方式,也是她老人家斂財的一種手段。她每次打麻將總是要搭上一個孫子,這目的已經是相當明確的了,贏了,錢是她老人家的;輸了,必定由孫子買單。所以她也就成了常勝將軍。每次總是盆滿缽滿的,一年下來,她的儲蓄罐中的小鋼蹦也是相當可觀的。

  如今,奶奶去了,透過勤奮恆毅的長處,甚至急躁多慮的缺點,我時常在自己的言談舉止中記憶奶奶的往事細節,雖然奶奶已離我們遠去,而我每每追認的一些痕跡,卻不是那種種刻骨的痛,而是奶奶生前留給我們的笑聲,這就是奶奶與眾不同的人格魅力!

  此時,清明又至,寫下這一章,不僅是對奶奶的萬般憑弔,對我也是足堪安慰的,我的心有一種透過思念的澄明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