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天的經典散文
昨夜又夢到了父親。異常的清晰。
夢裡的家是我出生時的老房子,兩間屋子裡朝南的火炕。我們圍在地桌邊吃飯,因為父親不在了,母親說想到我家住幾日。可我回過頭,卻看見父親穿著我為他做的那身深藍色的中山裝,坐在裡屋的炕沿上。夢裡我想,我們一定是進入了倒流的時光,又回到了父親去世前的日子。接下來父親就發病了,躺在裡屋地中間的一張床上,頭西腳東,下身蓋著被,上身是線衣外套著一件淺灰色細絨線手工織的毛背心。他一如臨走時那個側躺的姿勢,只是沒有喘息和痛苦,神智清楚,面色紅潤。我心裡明白父親要走了,我把臉偎上他的面頰,極盡小女兒的嬌柔,我輕輕親他的臉,說爸,我愛你。父親點點頭說,我知道。我用手撫摩他異常光滑的頭髮,說爸,我讓你失望了。父親搖搖頭說,我沒失望。然後他伸出雙手找我的手,我便把手伸出來,握住他的。父親說,去辦我的後事吧,上次不都是你辦的嗎,你還記得都怎麼辦的嗎?我說記得。我放下父親的手出去打電話,回屋時我一路跑著,小弟在後面追著問,二姐你跑什麼?我說爸怕是等不及了。回到屋子裡,見大姐和弟媳眼睛哭得紅紅的,再看地中間那張床,已是空空如也。我站在那兀自奇怪,為何自己沒有一點哀傷一滴眼淚。
夢斷人醒,我卻瞬間淚流滿面。在夢裡,時光可以倒流,現實中不止時光無法倒流,想停在夢裡都是不可能。
淚水沖走了睡意,起床看錶,凌晨一時,父親離開我整整三十天。
前幾次父親入夢,都是病前的樣子,身姿挺拔,談笑風生,神采飛揚。
我想,這也許是冥冥中父親傳遞給我的資訊,他在那個世界裡沒有病痛,他不想讓我太傷心太牽念太遺憾。他要告訴我,他知道我愛他,而且我沒有讓他失望。
父親走後的日子,端起飯碗我會想,我還能吃著人間的熱飯。躺在床上我會想,我還能睡人間的暖床。可父親,卻在另一個世界孤獨和寒冷著。午睡醒來,寂然地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喧囂的車聲人聲,我會想,這世界什麼都沒改變,只是我的父親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淚水就會悄無聲息的在臉上氾濫。
這段日子我雖沉湎於失去親人無盡的悲傷,卻也時時感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關愛。這切切的關懷和愛護,帶著滾滾紅塵裡暖暖的溫情,密密地把我包圍,漸漸驅走了心底蟄伏的寒冷。
忘不了不輕易流露溫柔憐惜的先生對我呵護備至,逼著我吃哪怕拌著淚的飯。平日裡似乎不知輕重的女兒也常常到我的房裡為我送條熱毛巾,或輕手輕腳地為我掖掖被角。
忘不了蘭姐每晚上樓為我打吊針,不顧一天奔波的疲勞看護我,勸慰我。
忘不了父親去世第五日,從未謀面的大宇和東海聞訊要從鄰縣趕來,那時的我神情恍惚,目光呆滯,因為不停的流淚眼睛和臉已腫得變了形,我堅決不允許他們來,我知道時間會治癒所有傷痛,一切都會過去,我要等到再會笑時再相約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忘不了為父親燒“頭七”的路上,春溪兄從電話那端送來的安慰。
忘不了春江大哥攜妻帶子為我們全家擺的“安撫宴”。
忘不了老同學誠心誠意的相邀,那個城市柳綠花紅春正好,最宜收拾心情和療傷。
忘不了許許多多輕輕的責問,為何不告訴他們,為何不讓他們分擔我的悲傷。可這種悲傷再多的人分擔對我也不會減少一絲一毫,只能為他們徒增唏噓和感嘆。
忘不了芳的簡訊只有“節哀”兩字,卻墜著三個歎號。
忘不了於望的簡訊:人的去留非你我能定,有你的`孝心相伴,老人家定會含笑天國的。
忘不了佰正摯情相贈的小詩:既然無法迴避/那就把憂傷與悲痛/深深埋在心底/年年歲歲暮暮朝朝/用崇高的敬/無上的愛/虔誠的照料和護理/感動的佛祖會讓菩提樹/盛長在我們心田/在樹下/慈父正安靜的休憩
多靜穆多安寧多美好的慰藉!有你們的關愛引渡,我已然泅過悲情的海洋,並且父親也已在雨虹心裡永生!
寒冷一點點走遠,春去春又來。
心底的積雪慢慢消融,化做一灣春水,凝碧成綠。
我終於知道,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了,但世界上愛我的你們都在身邊,未曾有一刻的忘記和一步的離棄!
有你們,就有花開,有燕來。
有你們,就有愛,有希望,有溫暖。
有你們,就有這人間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