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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美散文:一個冬天的童話

優美散文:一個冬天的童話

  當凜冽的寒風拂曉掠過冰冷凍疆的臉龐,天空漸次地暗了下來,朵朵雪花接踵而至漫舞翔飛的時候,冬天已經很深了。

  記憶被我遺忘在了貴陽,在這湘黔渝邊陲的荒涼陰晦小山溝裡開始新的假期生活。心理總是忐忑不安,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這悄無聲息的雪精靈在夜晚的背後偷襲你,而一旦得逞又會肆無忌憚、變本加利地攻擊你、佔領你,直到將你全身心摧垮下去奪得最後的勝利。

  我的預感一向很靈,突然就害怕、忐忑起來,沉默不語。

  路途遙遠,很晚的時候才回到家。雙親正坐在火爐旁吃飯,靜悄悄的沒有言語,一如這山溝裡的四季總是任憑風浪起,穩坐不動,一點兒也不曾改變。見我回來,母親趕緊起身替我拿包放置,父親像是受到某種刺激一樣瞬間睜大了眼睛忙著讓座。寒暄幾句後,母親便去廚房裡盛飯過來。父親顯得很是高興,卻又有些尷尬。見桌子上的幾蝶菜已被季節的寒風吹涼,且又稀少,便叫母親重新去燒火炒幾個菜上來。母親剛把飯盛上桌來,又忙去柴堆裡取柴燒火、洗菜、炒菜端上桌來。而父親也已把火爐燃得更旺。原本低矮黑暗的房屋裡剎那間變得溫馨明亮起來。剛才雙親停下來的碗筷已冰涼如凍,他們便用剛炒上來的菜湯澆上,快速地吃了起來。見狀,我心酸不已,卻又無以言說。此時屋外是漫天的飛雪,企圖吞噬這個冬天的夜晚。

  山溝裡的生活沿襲著祖先傳統的習俗,日出而作,日落而棲。吃完飯不多久母親便去為我鋪床。這已經是習慣了,每次我回家,母親都會這樣做的。卻沒想到這次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母親鋪好床後回到火爐邊,眼睛好像被什麼東西刺痛一樣,淚泉直湧。母親淡淡地說:明天就會好的,以前也經常有過這樣的情況。記憶裡,母親也的確有過很多次這種情況,而且都是不多久就好了的,所以我也就沒太擔心,只叫父親幫她吹吹看眼裡有沒有什麼東西。

  次日起來,這小山溝的大地上一片雪白。厚厚的雪壓彎了滿山樹枝的腰,屋旁的竹子也變成了垂柳,向這天使般的雪精靈鞠躬祈禱。母親端來溫熱的洗臉水,父親把爐火燃得很旺,飯菜也已燒好。看著茫茫的雪白大地,看著屋頂上的裊裊炊煙,突然覺得這個村莊在寧靜之中又多了幾分生機,在淒涼裡有了些許的溫暖,這或許就是雙親日日夜夜期盼的幸福事吧!

  雪下得很大,父親依然要出遠門到百里之外的寨子去幫忙造屋。哥打來電話,說他那兒地勢高、雪很大,格外的寒冷。哥近十年來帶著妻兒在外打工漂泊尋找生活,悽楚難堪。哥問家裡是否還好,我說都很好。哥又問父親在做些什麼,我說父親今天要到外寨去幫忙造屋。哥一下子聲音就大了起來,顯得有些吃驚和急促。哥說,下這麼大的雪,路途又遠,這麼大把年紀了叫他不要去了,做一天也沒多少錢。哥的聲音由大變小,最後顯得有些無奈,把尾音拖得很長。我說,我也叫他不要去,可他執意要去,說是和一個很要好的`夥伴一起去的,這雪不要緊!雙親聽到我在拿手機說話便問是誰打來的。我說是哥。雙親連忙說叫他們回家來過年啊,那上面地勢高、雪大、寒冷。我說我叫了。與哥寒暄幾句後便結束通話了。

  母親的眼睛還沒好,父親給母親吹了幾下之後便去外寨了。

  雪下得很大,不能把牛放到外面的山坡上去吃草,只好取出秋天裡珍藏的一些稻草餵給它們。此時大豬小豬正在圈子裡叫嚷著飢餓。母親剛放下碗筷便要到窯洞裡去取苕回來煮給餵豬。我便叫住母親不要去了,眼睛還沒好,雪大,走路不方便,我去就可以了。母親不肯,執意要我在家烤火,她自己去。母親說她習慣了,而我長年在外是幹不了這些粗活的。看到母親這個樣子,我心酸心痛心疼卻又無能為力,也勸不住,只好挑著往日父親挑的那副籮筐跟在後面。

  兩天後父親回來了,雪依然下著,下得很大,地面的積雪已有腳踝那麼深,山坡上的樹枝斷裂一片片。母親的眼睛依然未見好轉。看著雙親年老體衰、頭髮發白、身體瘦小,臉上的皺紋刻下了歲月深深的印跡,大小鎖事全往裡裝。可是他們卻依然和年輕體壯時一樣勞苦勞累、任勞任怨。想到這些時,我強忍的淚水在雙親艱辛生活的背後悄然滑落。

  如果當初不是我堅持執意要上學,也許雙親就不會這樣過度勞累提早衰老這麼多。每一次回家,我的內心都有無限的愧疚、都在經歷一次情感的煎熬、生命的重生。

  雪依然沒有要停下來休息的意思,顯得那麼的執著和堅定、均勻而持久。母親的眼睛已不僅僅是看不見了,已經強烈地疼痛起來,變得頭暈腦脹,好幾天沒下床來了。父親懂一點兒草藥,而我無能為力。可是這漫天雪地裡怎麼尋得見藥草呢?我欲去鄉醫院撿藥,卻又路滑坡陡,母親堅決不許。於是母親的疼痛就猶如這漫天的雪花一樣蔓延開來,縈繞著這個渺小的家,浸透著整個村莊的氣息。

  傳奇的季節,平凡的生活。早上我與父親去窯洞裡取苕回來,父親煮苕餵豬,我劈柴煮飯然後把火爐燃旺,再去攙扶母親下床來烤火、吃飯。白天裡有時不做事就和母親說說話,把門虛掩小一點,透過門縫的空間呆呆地把漫天的飛雪看上一陣子。

  又過了幾天,停電了。自來水管已凍得僵硬來不了水。父親每天都要早起提早地扛上鋤頭挖走那些凝結在路面上的凍雪,方能到井裡去挑回水來。其實一家人的生活用水不要很多,但蓄養這麼多的豬和牛,每天都得挑上好幾挑水才能勉強對付得過去。

  父親起得早,每當我起床時,父親往往已經挑夠了一天的生活用水。接著我就只能跟父親到窯洞裡去取苕回來。現在雪已經下得很深很厚了,加上凍雨,路面極滑,人是無法在上面行走的。去窯洞取苕的這一路上都必須每天用鋤頭挖上一兩次,才能夠把苕挑回家來。每置此境,我都在想擁有太陽的時光生活是多麼的美好呀!覺得自己就像病人一樣多麼希望擁有健康的生活,多麼懷念那些平凡而安康的日子。

  除夕快到了。農村人對過春節是非常講究和在意的,非得要濃墨重彩地裝扮一番。可能是因為在農村裡一年到頭很少有時間停下來休息,大家好好地團聚在一起的原因。可是眼看這漫天的飛雪,路滑坡陡的,無法去趕集。往年過春節都要到集市去採購很多東西,方能充實和豐富除夕夜上的這頓團圓飯。看來今年是有些困難的了。可是父親依然拄著柺杖要去,我勸不住,只好叫他不要買一些重量大的物品,儘量少買一些東西,能夠不買的就乾脆不要買了。父親去的時候答應著,可到了晚上回來時依然是挑了重重的一擔子。鄰居先回來,跟我說,父親還在半路上快挑不動了,叫我過去幫忙挑回來。本來是應該我去趕集的,可是我在都市裡生活了這麼多年,意識裡覺得沒必要非得要在這個時候去。現在既然不方便,等以後再去買也是可以的嘛!現在家裡還有吃的,不必搞得那麼豐盛和濃重。可是父親要去,我拗不過他。等接父親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然而雪花開得更盛,下得更大更急了。母親把火爐燃得很旺等著我和父親,飯菜已端上桌來,用碗倒蓋著菜,儘量不讓菜涼。剛才去接父親的時候,母親就已經煮飯了,我叫母親等把飯煮熟後自己先吃上,不用等我們。可現在母親才同我們一道吃。母親因為眼睛還沒好,波及大腦疼痛難忍,吃得甚少。母親的眼睛已經病得有半個多月了,藥物也治了不少,卻依然未見好轉,令我甚是但心。

  除夕夜上雖然沒有電,不能看電視、看春晚,移動基站損壞,沒有訊號,不能打電話傳遞問候和祝福。然而卻也顯得熱鬧非凡,煙花掩映下是歡樂的笑聲和莫大的幸福,遍佈這個小小的村莊,沒有休止。

  沒電的日子確也有些不適應。以前村莊沒通電,那時倒好,村莊裡的人也就沒有期盼。可自從通電後,似乎就離不開電了。就像有句話說的 為何給我希望,又讓我失望?可是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去想:習慣於沒電,那豈不是很好嗎?因為最初原本我們就是沒電的。周國平先生有篇文章《習慣於失去》大概是這樣的觀點:如果我們失去了什麼,也請不要惋惜,因為原本我們就不曾擁有。我們某個時刻暫時擁有的都不是我們的,死後我們也帶不走,當失去時也不必太在意。或許可以說就是古人的那種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雪封凍了整個村莊,使村莊變得僵硬起來,難以活動,宛如孤島。手機沒訊號,有稻穀沒有電來帶動脫米機,脫不了米。村莊裡的人在這個非常隆重的節日裡沒有米飯吃。也許這些意外的事故教會了我們任何時候都要懂得未雨綢繆。

  除夕夜上的團圓飯有很多平日裡難得吃上的佳餚美食,卻沒有米飯,只得煮紅苕相伴,看上去極不協調。轉念一想,這樣也好,這又讓我想起了那些漸行漸遠的記憶。孩提時,家境拮据,也是天天吃著紅苕長大的。也許這是上帝要在這個特定的日子裡教我們不要忘本吧!選擇這樣的時日,印象深刻、教導效果甚好。

  好端端的一個月就這樣被漫舞的雪花覆蓋住、踐踏過去了。母親的眼睛不但沒有好起來,反而越加嚴重了。醫治了這麼多的藥種依然沒有任何好的效果,我期待著雪兒快些隱褪、消融殆盡。好讓我帶母親去醫院看看,除此外,我已經找不到其它的任何辦法了。

  今天是父親的生日,六十五華誕。雪很大,哥沒有回來!我爬上村莊最高的山頂去給哥打電話,方得知哥前幾天在雪地裡挑木材的時候摔了絞,斷了手臂,近期治療尚未痊癒。真乃宿命難違,禍不單行,讓人哭笑不安。

  清晨的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艱難地融化這些堅硬的雪凝凍雨。回家已有四十餘天,過幾天就該返校了。

  天空瀑雨傾若盆,帶著母親早早地去趕車。水漲石淹,往日裡過河時總是母親或者父親脫鞋揹我涉過這冰冷的河流,今天是我第一次背母親過河,想起往事無數,淚眼模糊。

  母親第一次行走在都市的街道上,顯得很是緊張,看到這麼多的人群穿梭往來,這麼多的車輛接踵而至。這車水馬龍的大街使母親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在城市裡要走人行道和有斑馬線的地方。

  我攙扶著母親來到銅仁某醫院眼科室。醫生看了過後說也沒說一句話,直是搖頭。看我在旁邊陰沉著臉,醫生輕輕地說:治不了了!

  走出醫院,我大腦一片空白。突然想起有親戚跟我說過,湖南某醫院的眼科技術很先進,這一片區裡有很多眼科患者都往那邊去醫治過。於是便忙著攙扶母親去買車票趕往該院。

  進院,掛號,眼科室。果然有很多人在眼科室裡等著看病。醫生檢查到母親的眼睛時,我顯得非常緊張,害怕是和剛才同樣的結果。檢查結果出來是差不多的,只是這位醫生更細緻、更認真地做了檢查。雖然母親的眼睛已病得很嚴重,但還是有一絲希望重見光明的,這令我多少有些欣慰。

  撿好藥後,我與母親又匆匆地買車票回家。往返幾天下來,腳底已走破了皮。我倒是沒什麼,可是母親身體虛弱,我想母親一定是很疼痛的了。母親忙前忙後、累著痛著,又是煮飯,又是餵豬的,父親去犁田耕地種洋芋,都這麼晚了還未見回來。

  到了返校的日期,我離開了村莊,離開這個孤寂而遠古的小山溝。和以前所有離開時不同的是,心情更加沉重和茫然了。雙親站立在那還未完全融化的雪山之上久久地眺望,送行遠去的兒子。

  我走了很久,走了很遠,不經意間的偶一回頭,只見白茫茫的雪山上有個辨認不清的影子鑲嵌在那裡,我記得那是雙親送我時站立的地方。這影子越來越小,愈來愈矮。可是卻無法脫離我的視線,永遠,永遠。因為我是在用心凝望,因為這影子是我最為深愛的父母雙親。

  雪是這個冬天的童話,童話裡淚河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