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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個層面解讀《沁園春·長沙》

從三個層面解讀《沁園春·長沙》

  引導語:在中國的詩史上,第一個大量描繪自然美,並把對自然美的描繪和對國家和人民的命運的關切結合起來的詩人是屈原,這是中國古典詩歌的一個優良傳統,而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繼承了這個優良傳統。

  從三個層面解讀《沁園春·長沙》

  沁園春·長沙

  朝代:現代

  作者:毛澤東

  原文: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這首詩的寫作背景可以從三個方面來了解。

  政治背景。

  作為一個政治家、革命活動家,他總是和時代同呼吸同命運的。作為抒情言志的詩歌也恰恰表現了他們這種生活。本詞寫作於1925年。當時革命運動蓬勃發展,五卅運動和省港大罷工相繼爆發,湖南、廣東等地農民運動日益高漲,國共兩黨的統一戰線已經確立,國民革命政府已經在廣州正式成立。但共產黨內部,對革命統一戰線由誰來領導,產生了分歧。本詞可以說是對這一問題的回答。

  這首詞的上闋,描繪了美麗壯觀的湘江秋景圖,然後提出“悵寥闊,問蒼茫大地;誰主深浮?”詩人透過詢問大自然的盛衰榮枯應該由誰來主宰為表達對革命領導權問題的思考。

  而在下闋,回憶了青年時代革命鬥爭生活之後,作者寫到“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這是個問句,但實際上是對“主沉浮”的巧妙回答,要像當年中流擊水那樣,勇敢地投身革命風浪之中,急流勇進,擔負起主宰國家命運前途的大任。

  由於現代社會個性的張揚,人們不太喜歡從政治層面去理解問題。作為政治家兼詩人,在詩作中表現對政治問題的思考是很正常的。如曹操的《短歌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茸。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日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思。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北方的實際統治者。《短歌行》感情充沛,格調悲涼,抒發了作者時光易逝、功業未就的苦悶,表達了作者要求招納賢才幫助建功立業的願望。

  一個政治家兼詩人,個人之情往往表現為家國之情

  這是我們從政治層面上分析這首詞。

  我們再來看事業層面詩人的政治命運。

  1925年1月11日至22日,在上海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毛澤東不僅沒有出席,而且連委員都被選掉。1958年毛澤東在對自己的詩詞中作的一些“自注”中,曾有言道:“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前夕,心情蒼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從事革命活動,是詩人所從事所追求的事業。這時,詩人受到了事業上的第一次打擊:被排擠出黨中央。在挫折面前,詩人保持著怎樣的精神面貌呢?我們透過解讀一個字“獨”來解讀詩詞。

  “獨立寒秋”,“獨”怎樣理解?是“孤獨”嗎?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嗎?看下文,“湘江北去,橘子洲頭”,深秋時節,詩人獨自站在橘子洲頭,看到湘江水日夜不息地向北奔流。詩句中有了“湘江北去”,平添了豪邁之氣,甚至讓人想到蘇軾的“大江東去”,這是和“孤獨”不著邊的。從句式上來分析,這是個非正常語序和省略句。為什麼採用這種句式?這和詩詞受格律的制約有很大關係。和正常語序比,這種語序增強了難以言說的流暢美、韻律美、情趣美。這種美,不是李煜“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不是杜甫的“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詩人置身於秋水長天的廣闊之中,是一種浩然之氣。如果說,這還不夠的話,我們再往下看:“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去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這是什麼樣的景色?色彩絢麗的秋景圖。遠望群山,重重疊疊的樹林點染如畫;近看滿江的秋水碧綠清澈,無數船隻爭相行駛;仰視,雄鷹在升空展翅高飛;俯首,怎兒在江水中輕快地暢遊。宇宙中的萬物都在秋天裡生氣勃勃地自由舒展,蓬勃生長。這幅圖畫,遠近相間,動靜結合。一切景語皆情語,一個孤獨的人怎能會看出如此多姿多彩的景色?

  我們且來看下闋。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詩人回憶起了曾和當年的同學和戰友,在橘子洲一帶散步、游泳,暢論天下大事的`事情。心在,夢想在;心在,希望在;心在,朋友在。“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又怎能說詩人孤獨呢?而詩人和他們的朋友又有著如此激動人心的歲月。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在這崢嶸的歲月裡,作者和他的同學如蔡和森、何叔衡、張昆弟等立志報國的知識青年,正值青春年少,神采飛揚,才華橫溢,意氣風發,熱情奔放。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是對“崢嶸歲月”、“揮斥方遒”的進一步具體化。面對“萬山紅遍”的美景,他們既讚歎錦繡河山的壯美,又悲憤大好河山的沉淪。於是,發表激濁揚清的文章,抨擊黑暗,宣揚真理,鄙視軍閥如糞土。在這一時期,毛澤東在長沙組織了湖南學生聯合會,新民學會,開辦了平民夜校、文化書社和湖南自修大學,參加了反對袁世凱稱帝,領導了驅逐張敬堯等軍閥的活動。特別是創辦《湘江評論》,成立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為1921年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在湖南地區做了思想上、組織上的準備。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詩人在敘事之後,進一步抒出個人情懷。“曾記否”,是對同學遙遠的親切的問候,深情的懷念,同時也是激勵自己和一切革命者應該發揚蓬勃的朝氣,激流勇進,搏擊風浪,做革命的中流砥柱。所以我們認為“獨立寒秋”的“獨”是形獨心不獨,是詩人在對大自然的激情關注中融入的對人生的積極追求,對家國命運的由衷關懷。

  我們可以看到,在個人事業遭受挫折的時候,詩人依然是奮前行,愈挫愈奮,砥柱中流,“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

  詩人的個人命運

  詩人在1923年和1925年兩次入湘,均被當時稱霸湖南的軍閥趙恆剔所追捕,用他自己的話說,“在僅僅幾個月內,我們組織了二十幾個以上的農民協會,同時引起了地主的怨毒,要求將我逮捕。趙省長派兵來抓我,我逃到廣州。”(《毛澤東自傳》)“逃到廣州”,是指詩人1925年深秋,到廣州主持農民運動講習所。

  在上述背景下,我們理解這首詞。

  “獨”是獨立不羈的人格,是沉著、鎮靜,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是個人命運的急湍激流中的中流砥柱。這是難能可貴的。

  不僅如此,我們再看幾個用詞。

  “萬山紅遍;層林盡染”,“萬”字寫出了山之多,“遍”字寫出了紅之廣。“層林盡染”,“層”表現了樹林的重重迭迭,“染”字活畫出嶽麓山一帶楓林,彷彿人工染成一樣的壯美景色。“漫”寫出了江水溢滿之壯,“透”表現了江水碧綠清澈,“百”寫舸之多,“爭”給碧綠天塵的江面增加了昂揚奮進的氣氛,活現出千帆競發、爭先恐後的熱烈場面。“擊”準確地形容了雄鷹展翅迅猛有力地拍打的矯健勇猛的雄姿。“翔”精當地把鳥不扇動翅膀的盤旋迴飛的壯志用來描寫游魚在水中自如輕快的神態。

  從這首詞的運用中,我們可以體察到毛澤東闊大的內心世界,五彩繽紛的精神視野,這不僅僅是逆境中的拼搏,還是詩人灰色際遇中的亮色,是豐富多彩的底色,是“面對大海,春暖花開”,是“冬天到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的哲思,是冬天中的詩人心中的春天。所以,當他面臨生命的威脅時候,能夠“獨立寒秋”“悵寥闊”,能夠發出“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的激動人心的呼聲。

  我們不能把詩人這種拼搏簡單地理解成“讓暴風雨來的更狂烈些吧!”簡單的呼喊。聯絡詩人以前的詩作,我們會看到詩人的心路歷程。

  七絕

  詠蛙

  一九四九年(16歲)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毛澤東在東山書院讀書,他的同學們大多是紈絝子弟,衣著華麗,看不起來自窮鄉僻境、衣著很差的毛澤東,因為被許多同學疏遠,毛澤東在精神上感到有些壓抑,一種“知音世所稀”的孤獨感不時襲上心頭,毛澤東寫下此詩。

  這首詩運用了託物言志的手法,透過對青蛙所處的環境和它的形象,心態的描述,表現了毛澤東在少年時代就有的抱負和胸懷,也可以說是霸氣,很年輕時就顯現的帝王之氣。

  毛澤東一九一零年秋所作的《七絕•呈父親》則體現了詩人思想的進一步發展:

  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不經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這首詩少了《詠蛙》詩的個人色彩,更多地體現了詩人對理想的追求的執著。毛澤東要外出求學,父親不支援他,他毫不猶豫地離家而去。

  然後到了本詩,1925年所作,三相比較,詩人在自己的人生中,不斷地發展自己、豐富自己。在個人命運的極其危險時刻,依然是“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亭信步”。他的精神更豐富了,他的志向更明確了,他的人格更完善了。這對我們是很有教益的。這警省我們要時時發展自己,不駐足不前,要與時俱進,一步一層樓,一層一重天。要記住,時時豐富自己,人生無止境。在生活中,不能自持的人,順境中往往得意而忘形,逆境中往往沉淪甚至放大痛苦。如中國哈佛學子自殺事件,這個清華大學的學生,在國內學習是一路順風,搏了家長、老師、同學的讚揚,但到了哈佛,卻忽然不優秀,於是自慘生命。今年北大發生了三件學子墜樓的事件。這真是個沉痛的事件,如果從發展的角度來看,挫折不是終極目標,卻是豐富自己的磨刀石,怎可因挫折而自戕。

  自殺事件,決不是勇敢,“懦弱的人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這句話真是大錯特錯了。自殺,是懦弱,是不負責任,是對生命的不尊重,是對鮮活的生命的摧殘,是可鄙可恥的!

  詩言志,歌詠言。在蓬勃發展的革命形勢下,在個人政治境遇不如意的情況下,在生命受到威脅的險境,毛澤東給我們吟唱了一首昂揚的礪志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