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的老師壽鏡吾
魯迅在諸多的老師中,最為敬重的一位,就是他的啟蒙老師、《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的壽鏡吾先生。壽鏡吾是三味書屋的第三代主人,也是最有作為的主人。他從先人手裡接過教鞭,一揮就是60年。壽鏡吾辦學注重傳授知識,培養有文化的國民,不講八股文和試帖詩,不為封建王朝培養犬和奴才。他是當地極方正、質樸博學的人,可是並不嚴厲。他不打人,不罵人,他的書房可以說是同類私塾中最開通明朗的一個。從12歲到17歲,魯迅在這裡學習了5年。這期間,他學習成績優異,經常得到壽鏡吾表揚。
魯迅對啟蒙老師壽鏡吾一直很尊敬。他18歲到南京讀書,每當放假回紹興時,總要抽空看望壽先生。1902年至1909年,在東渡日本留學的8年間,他經常寫信向壽老師彙報自己在異國的學習情況。
一次,他奉母命從日本回紹興辦婚事,僅在家中停留了四天,但他仍在百忙中抽時間專程探望了年逾花甲的壽先生。
壽鏡吾於1929年逝世。魯迅對啟蒙老師的教誨一直銘記在心,他在紀念文章中這樣記述:
我不知道為什麼家裡的人要將我送進書塾裡去了,而且還是全城中稱為最嚴厲的書塾。也許是因為拔何首烏毀了泥牆罷,也許是因為將磚頭拋到間壁的梁家去了罷,也許是因為站在石井欄上跳下來罷,……都無從知道。總而言之:我將不能常到百草園了。Ade,我的蟋蟀們!Ade,我的覆盆子們和木蓮們!
出門向東,不上半里,走過一道石橋,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從一扇黑油的竹門進去,第三間是書房。中間掛著一塊匾道:三味書屋;匾下面是一幅畫,畫著一隻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樹下。沒有孔子牌位,我們便對著那匾和鹿行禮。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第二次行禮時,先生便和藹地在一旁答禮。他是一個高而瘦的老人,鬚髮都花白了,還戴著大眼鏡。我對他很恭敬,因為我早聽到,他是本城中極方正,質樸,博學的'人。
不知從那裡聽來的,東方朔也很淵博,他認識一種蟲,名曰“怪哉”,冤氣所化,用酒一澆,就消釋了。我很想詳細地知道這故事,但阿長是不知道的,因為她畢竟不淵博。現在得到機會了,可以問先生。
“先生,‘怪哉’這蟲,是怎麼一回事?……”我上了生書,將要退下來的時候,趕忙問。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興,臉上還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學生是不應該問這些事的,只要讀書,因為他是淵博的宿儒,決不至於不知道,所謂不知道者,乃是不願意說。年紀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見過好幾回了。
我就只讀書,正午習字,晚上對課。先生最初這幾天對我很嚴厲,後來卻好起來了,不過給我讀的書漸漸加多,對課也漸漸地加上字去,從三言到五言,終於到七言。
三味書屋後面也有一個園,雖然小,但在那裡也可以爬上花壇去折臘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樹上尋蟬蛻。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蒼蠅喂螞蟻,靜悄悄地沒有聲音。然而同窗們到園裡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書房裡便大叫起來:——
“人都到那裡去了?”
人們便一個一個陸續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條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罰跪的規矩,但也不常用,普通總不過瞪幾眼,大聲道:——
“讀書!”
於是大家放開喉嚨讀一陣書,真是人聲鼎沸。有念“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的,有念“上九潛龍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錯厥貢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書。後來,我們的聲音便低下去,靜下去了,只有他還大聲朗讀著:——
“鐵如意,指揮倜儻,一座皆驚呢~~;金叵羅,顛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這是極好的文章,因為讀到這裡,他總是微笑起來,而且將頭仰起,搖著,向後面拗過去,拗過去。
可見,壽鏡吾先生在魯迅心目中的印象是極其深刻的。就是這樣一個相對溫和的老師,給童年的魯迅帶來了一點寬鬆自由,給了年少的魯迅一個自由馳騁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