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祝福的賞析及原文
魯迅作品教學歷來是中學語文閱讀教學的重點和難點。魯迅作品給學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魯迅的全部創作中,散文佔有最重要的地位。下面是小編整理的魯迅祝福的賞析及原文,以供大家閱讀。
魯迅祝福的賞析
魯迅的《祝福》描寫了中國貧苦農村婦女祥林嫂的人生悲劇,祥林嫂是一個勤勞、正直、善良、安分的勞動婦女。卻遭到夫權、族權和神權的迫害喪了命。祥林嫂本不該死,但如果“吃人”的思想還存在,還會有千千萬萬的祥林嫂會被害死。
祥林嫂被迫與比自己小十歲的男人結婚,丈夫死後又被迫再嫁,可是卻又再度喪夫,他的兒子還做了野獸的食物。祥林嫂是一個人生充滿著坎坷的人物。可就是這樣一位堅強的女性,讓人為她的遭遇感到同情的女性。卻被這些人當做物品賣來賣去,先是被她的父母賣,這樣還不夠,接著又被她的婆婆賣,捆著把她送進了花轎,沒經過她的同意便稀裡糊塗的嫁給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但我們在文章中可以看到,祥林嫂是做出反抗的,她額頭上的疤痕便是她反抗留下的證據,可是她的反抗不是為自己爭取自由和平等的反抗。她的反抗只限於害怕人們世俗的眼光會害死她,怕誓死不侍二夫的封建禮教會殺死她,她想以其被別人的目光殺死,還不如自己自殺死,這樣還得個烈女的名聲。但讓祥林嫂沒想到的事,他重新嫁的這個男人很勤勞,對她也很好,這些都給她重新生活的希望,可再度喪夫的悲劇,讓她完全丟了魂,她知道這次喪夫意味著什麼。別人不僅會說她不堅守貞操,還會說她是剋夫相、掃把星。她已經不被這個吃人的社會所容納了。我們從文章中可以看出,祥林嫂完全被封建禮教所禁錮著,因為她不用封建禮教禁錮著自己她會死的更快,因為這個社會就是用封建思想殺人的社會,到處是殘忍和血腥,道貌岸然只是它的假面具罷了。
祥林嫂第二次回到魯四老爺家當傭人,她只希望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換取起碼的生存食糧,可在吃人的社會里她連這點低微的要求也得不到滿足,封建禮教認為寡婦再嫁敗壞風俗,何況她死了兩個丈夫,更被看成了一個不祥之物。魯四老爺不准她拿祭祀的東西,魯鎮的人對她的經歷是嘲笑、歧視。毫無同情憐憫可言,這群人完全就是一群沒有心肝,沒有思想的動物。
祥林嫂沒有抵抗的力量,最終悲涼的死去,祥林嫂的命運被這些“吃人”的人操控著,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她沒有做錯什麼!因為她的改嫁完全是被這些人所逼迫的,可這些人還無情的把她殺死,他們不能稱其為人,只是一群社會的怪胎罷了。
魯迅祝福的原文
舊曆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村鎮上不必說,就在天空中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灰白色的沉重的晚雲中間時時發出閃光,接著一聲鈍響,是送灶的爆竹;近處燃放的可就更強烈了,震耳的大音還沒有息,空氣裡已經散滿了幽微的火藥香。我是正在這一夜回到我的故鄉魯鎮的。雖說故鄉,然而已沒有家,所以只得暫寓在魯四老爺的宅子裡。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長一輩,應該稱之曰“四叔”,是一個講理學的老監生。他比先前並沒有什麼大改變,單是老了些,但也還末留鬍子,一見面是寒暄,寒暄之後說我“胖了”,說我“胖了”之後即大罵其新黨。但我知道,這並非借題在罵我:因為他所罵的還是康有為。但是,談話是總不投機的了,於是不多久,我便一個人剩在書房裡。
第二天我起得很遲,午飯之後,出去看了幾個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樣。他們也都沒有什麼大改變,單是老了些;家中卻一律忙,都在準備著“祝福”。這是魯鎮年終的大典,致敬盡禮,迎接福神,拜求來年一年中的好運氣的。殺雞,宰鵝,買豬肉,用心細細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裡浸得通紅,有的還帶著絞絲銀鐲子。煮熟之後,橫七豎八的插些筷子在這類東西上,可就稱為“福禮”了,五更天陳列起來,並且點上香燭,恭請福神們來享用,拜的卻只限於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買得起福禮和爆竹之類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陰暗了,下午竟下起雪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麼大,滿天飛舞,夾著煙靄和忙碌的氣色,將魯鎮亂成一團糟。我回到四叔的書房裡時,瓦楞上已經雪白,房裡也映得較光明,極分明的顯出壁上掛著的朱拓的大“壽”字,陳摶老祖寫的,一邊的對聯已經脫落,鬆鬆的捲了放在長桌上,一邊的還在,道是“事理通達心氣和平”。我又無聊賴的到窗下的案頭去一翻,只見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錄集註》和一部《四書襯》。無論如何、我明天決計要走了。
況且,一直到昨天遇見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鎮的東頭訪過一個朋友,走出來,就在河邊遇見她;而且見她瞪著的眼睛的視線,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來的。我這回在魯鎮所見的人們中,改變之大,可以說無過於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頭髮,即今已經全白,會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丕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彷彿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技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她分明已經純乎是一個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備她來討錢。
“你回來了?”她先這樣問。
“是的。”
“這正好。你是識字的,又是出門人,見識得多。我正要問你一件事——”她那沒有精采的眼睛忽然發光了。
我萬料不到她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詫異的站著。
“就是——”她走近兩步,放低了聲音,極秘密似的切切的說,“一個人死了之後,究竟有沒有魂靈的?”
我很悚然,一見她的眼釘著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學校裡遇到不及豫防的臨時考,教師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時候,惶急得多了。對於魂靈的有無,我自己是向來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樣回答她好呢?我在極短期的躊躇中,想,這裡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卻疑惑了,——或者不如說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無……,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惱,一為她起見,不如說有罷。
“也許有罷,——我想。”我於是吞吞吐吐的說。
“那麼,也就有地獄了?”
“啊!地獄?”我很吃驚,只得支吾者,“地獄?——論理,就該也有。——然而也未必,……誰來管這等事……。”
“那麼,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見面的?”
“唉唉,見面不見面呢?……”這時我已知道自己也還是完全一個愚人,什麼躊躇,什麼計畫,都擋不住三句問,我即刻膽怯起來了,便想全翻過先前的話來,“那是,……實在,我說不清……。其實,究竟有沒有魂靈,我也說不清。”
我乘她不再緊接的問,邁開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裡很覺得不安逸。自己想,我這答話怕於她有些危險。她大約因為在別人的祝福時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會不會含有別的什麼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麼豫感了?倘有別的意思,又因此發生別的事,則我的答活委實該負若干的責任……。但隨後也就自笑,覺得偶爾的事,本沒有什麼深意義,而我偏要細細推敲,正無怪教育家要說是生著神經病;而況明明說過“說不清”,已經推翻了答話的全域性,即使發生什麼事,於我也毫無關係了。
“說不清”是一句極有用的話。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於給人解決疑問,選定醫生,萬一結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這說不清來作結束,便事事逍遙自在了。我在這時,更感到這一句話的必要,即使和討飯的女人說話,也是萬不可省的。
但是我總覺得不安,過了一夜,也仍然時時記憶起來,彷彿懷著什麼不祥的豫感,在陰沉的雪天裡,在無聊的書房裡,這不安愈加強烈了。不如走罷,明天進城去。福興樓的請墩魚翅,一元一大盤,價廉物美,現在不知增價了否?往日同遊的朋友,雖然已經雲散,然而魚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個……。無論如何,我明天決計要走了。
我因為常見些但願不如所料,以為未畢竟如所料的事,卻每每恰如所料的起來,所以很恐怕這事也一律。果然,特別的情形開始了。傍晚,我竟聽到有些人聚在內室裡談話,彷彿議論什麼事似的,但不一會,說話聲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聲的說:
“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
我先是詫異,接著是很不安,似乎這話於我有關係。試望門外,誰也沒有。好容易待到晚飯前他們的短工來沖茶,我才得了打聽訊息的機會。
“剛才,四老爺和誰生氣呢?”我問。
“還不是和樣林嫂?”那短工簡捷的說。
“祥林嫂?怎麼了?”我又趕緊的問。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緊縮,幾乎跳起來,臉上大約也變了色,但他始終沒有抬頭,所以全不覺。我也就鎮定了自己,接著問:
“什麼時候死的?”
“什麼時候?——昨天夜裡,或者就是今天罷。——我說不清。”
“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還不是窮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沒有抬頭向我看,出去了。
然而我的驚惶卻不過暫時的事,隨著就覺得要來的事,已經過去,並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說不清”和他之所謂“窮死的”的寬慰,心地已經漸漸輕鬆;不過偶然之間,還似乎有些負疚。晚飯擺出來了,四叔儼然的陪著。我也還想打聽些關於祥林嫂的訊息,但知道他雖然讀過“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而忌諱仍然極多,當臨近祝福時候,是萬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類的話的,倘不得已,就該用一種替代的隱語,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屢次想問,而終於中止了。我從他儼然的臉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為我不早不遲,偏要在這時候來打攪他,也是一個謬種,便立刻告訴他明天要離開魯鎮,進城去,趁早放寬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這佯悶悶的吃完了一餐飯。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籠罩了全市鎮。人們都在燈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靜。雪花落在積得厚厚的雪褥上面,聽去似乎瑟瑟有聲,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獨坐在發出黃光的萊油燈下,想,這百無聊賴的祥林嫂,被人們棄在塵芥堆中的,看得厭倦了的陳舊的玩物,先前還將形骸露在塵芥裡,從活得有趣的人們看來,恐怕要怪訝她何以還要存在,現在總算被無常打掃得於乾淨淨了。魂靈的有無,我不知道;然而在現世,則無聊生者不生,即使厭見者不見,為人為己,也還都不錯。我靜聽著窗外似乎瑟瑟作響的雪花聲,一面想,反而漸漸的舒暢起來。
然而先前所見所聞的她的半生事蹟的斷片,至此也聯成一片了。
她不是魯鎮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裡要換女工,做中人的衛老婆子帶她進來了,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衛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說是自己母家的鄰舍,死了當家人,所以出來做工了。四叔皺了皺眉,四嬸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討厭她是一個寡婦。但是她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很像一個安分耐勞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皺眉,將她留下了。試工期內,她整天的做,似乎閒著就無聊,又有力,簡直抵得過一個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錢五百文。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沒問她姓什麼,但中人是衛家山人,既說是鄰居,那大概也就姓衛了。她不很愛說話,別人問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幾天之後,這才陸續的知道她家裡還有嚴厲的婆婆,一個小叔子,十多歲,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沒了丈夫的;他本來也打柴為生,比她小十歲: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這一點。
日子很快的過去了,她的做工卻毫沒有懈,食物不論,力氣是不惜的。人們都說魯四老爺家裡僱著了女工,實在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到年底,掃塵,洗地,殺雞,宰鵝,徹夜的煮福禮,全是一人擔當,竟沒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滿足,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
新年才過,她從河邊掏米回來時,忽而失了色,說剛才遠遠地看見幾個男人在對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在尋她而來的。四嬸很驚疑,打聽底細,她又不說。四叔一知道,就皺一皺眉,道:
“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來的。”
她誠然是逃出來的,不多久,這推想就證實了。
此後大約十幾天,大家正已漸漸忘卻了先前的事,衛老婆子忽而帶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進來了,說那是詳林嫂的婆婆。那女人雖是山裡人模樣,然而應酬很從容,說話也能幹,寒暄之後,就賠罪,說她特來叫她的兒媳回家去,因為開春事務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夠了。
“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麼話可說呢。”四叔說。
於是算清了工錢,一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她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還沒有用,便都交給她的婆婆。那女人又取了衣服,道過謝,出去了。其時已經是正午。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麼?……”好一會,四嬸這才驚叫起來。她大約有些餓,記得午飯了。
於是大家分頭尋淘籮。她先到廚下,次到堂前,後到臥房,全不見掏籮的影子。四叔踱出門外,也不見,一直到河邊,才見平平正正的放在岸上,旁邊還有一株菜。
看見的人報告說,河裡面上午就泊了一隻白篷船,篷是全蓋起來的,不知道什麼人在裡面,但事前也沒有人去理會他。待到祥林嫂出來掏米,剛剛要跪下去,那船裡便突然跳出兩個男人來,像是山裡人,一個抱住她,一個幫著,拖進船去了。樣林嫂還哭喊了幾聲,此後便再沒有什麼聲息,大約給用什麼堵住了罷。接著就走上兩個女人來,一個不認識,一個就是衛婆於。窺探艙裡,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惡!然而……。”四叔說。
這一天是四嬸自己煮中飯;他們的兒子阿牛燒火。
午飯之後,衛老婆子又來了。
“可惡!”四叔說。
“你是什麼意思?虧你還會再來見我們。”四嬸洗著碗,一見面就憤憤的說,“你自己薦她來,又合夥劫她去,鬧得沸反盈天的,大家看了成個什麼樣子?你拿我們家裡開玩笑麼?”
“阿呀阿呀,我真上當。我這回,就是為此特地來說說清楚的。她來求我薦地方,我那裡料得到是瞞著她的婆婆的呢。對不起,四老爺,四太太。總是我老發昏不小心,對不起主顧。幸而府上是向來寬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計較的。這回我一定薦一個好的來折罪……。”
“然而……。”四叔說。
於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終結,不久也就忘卻了。
只有四嫂,因為後來僱用的女工,大抵非懶即饞,或者饞而且懶,左右不如意,所以也還提起祥林嫂。每當這些時候,她往往自言自語的說,“她現在不知道怎麼佯了?”意思是希望她再來。但到第二年的新正,她也就絕瞭望。
新正將盡,衛老婆子來拜年了,已經喝得醉醺醺的,自說因為回了一趟衛家山的孃家,住下幾天,所以來得遲了。她們問答之間,自然就談到祥林嫂。
“她麼?”衛若婆子高興的說,“現在是交了好運了。她婆婆來抓她回去的時候,是早已許給了賀家坳的貿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後不幾天,也就裝在花轎裡抬去了。”
“阿呀,這樣的婆婆!……”四嬸驚奇的說。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戶人家的太太的話。我們山裡人,小戶人家,這算得什麼?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那有這一注錢來做聘禮?他的婆婆倒是精明強幹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將地嫁到裡山去。倘許給本村人,財禮就不多;惟獨肯嫁進深山野坳裡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現在第二個兒子的媳婦也娶進了,財禮花了五十,除去辦喜事的費用,還剩十多千。嚇,你看,這多麼好打算?……”
“祥林嫂竟肯依?……”
“這有什麼依不依。——鬧是誰也總要鬧一鬧的,只要用繩子一捆,塞在花轎裡,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關上房門,就完事了。可是祥林嫂真出格,聽說那時實在鬧得利害,大家還都說大約因為在唸書人家做過事,所以與眾不同呢。太太,我們見得多了:回頭人出嫁,哭喊的也有,說要尋死覓活的也有,抬到男家鬧得拜不成天地的也有,連花燭都砸了的也有。祥林嫂可是異乎尋常,他們說她一路只是嚎,罵,抬到賀家坳,喉嚨已經全啞了。拉出轎來,兩個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勁的捺住她也還拜不成天地。他們一不小心,一鬆手,阿呀,阿彌陀佛,她就一頭撞在香案角上,頭上碰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用了兩把香灰,包上兩塊紅布還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腳的將她和男人反關在新房裡,還是罵,阿呀呀,這真是……。”她搖一搖頭,順下眼睛,不說了。
“後來怎麼樣呢?”四婢還問。
“聽說第二天也沒有起來。”她抬起眼來說。
“後來呢?”
“後來?——起來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個孩子,男的,新年就兩歲了。我在孃家這幾天,就有人到賀家坳去,回來說看見他們孃兒倆,母親也胖,兒子也胖;上頭又沒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氣,會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運了。”
從此之後,四嬸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約是得到祥林嫂好運的訊息之後的又過了兩個新年,她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著一個荸薺式的圓籃,簷下一個小鋪蓋。她仍然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祆,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而且仍然是衛老婆子領著,顯出慈悲模樣,絮絮的對四嬸說:
“……這實在是叫作‘天有不測風雲’,她的男人是堅實人,誰知道年紀輕輕,就會斷送在傷寒上?本來已經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飯,復發了。幸虧有兒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養蠶都來得,本來還可以守著,誰知道那孩子又會給狼銜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來了狼,誰料到?現在她只剩了一個光身了。大伯來收屋,又趕她。她真是走投無路了,只好來求老主人。好在她現在已經再沒有什麼牽掛,太太家裡又悽巧要換人,所以我就領她來。——我想,熟門熟路,比生手實在好得多……。”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沒有神采的眼睛來,接著說。“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裡沒有食吃,會到村裡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清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他是很聽話的,我的話句句聽;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後劈柴,掏米,米下了鍋,要蒸豆。我叫阿毛,沒有應,出去口看,只見豆撒得一地,沒有我們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別家去玩的;各處去一問,果然沒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尋。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山坳裡,看見刺柴上桂著一隻他的小鞋。大家都說,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去;他果然躺在草窠裡,肚裡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手上還緊緊的捏著那隻小籃呢。……”她接著但是嗚咽,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四嬸起刻還躊躇,待到聽完她自己的話,眼圈就有些紅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圓籃和鋪蓋到下房去。衛老婆子彷彿卸了一肩重相似的噓一口氣,祥林嫂比初來時候神氣舒暢些,不待指引,自己馴熟的安放了鋪蓋。她從此又在魯鎮做女工了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然而這一回,她的境遇卻改變得非常大。上工之後的兩三天,主人們就覺得她手腳已沒有先前一樣靈活,記性也壞得多,死屍似的臉上又整日沒有笑影,四嬸的口氣上,已頗有些不滿了。當她初到的時候,四叔雖然照例皺過眉,但鑑於向來僱用女工之難,也就並不大反對,只是暗暗地告誡四姑說,這種人雖然似乎很可憐,但是敗壞風俗的,用她幫忙還可以,祭祀時候可用不著她沾手,一切飯萊,只好自已做,否則,不乾不淨,祖宗是不吃的。
四叔家裡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時候也就是祭祀,這回她卻清閒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繫上桌幃,她還記得照舊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擺。”四嬸慌忙的說。
她訕訕的縮了手,又去取燭臺。
“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拿。”四嬸又慌忙的說。
她轉了幾個圓圈,終於沒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開。她在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過坐在灶下燒火。
鎮上的人們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調和先前很不同;也還和她講話,但笑容卻冷冷的了。她全不理會那些事,只是直著眼睛,和大家講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說,“我單知道雪天是野獸在深山裡沒有食吃,會到村裡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大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他是很聽話的孩子,我的話句句聽;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後劈柴,淘米,米下了鍋,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沒有應。出去一看,只見豆撒得滿地,沒有我們的阿毛了。各處去一向,都沒有。我急了,央人去尋去。直到下半天,幾個人尋到山坳裡,看見刺柴上掛著一隻他的小鞋。大家都說,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去;果然,他躺在草窠裡,肚裡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可憐他手裡還緊緊的捏著那隻小籃呢。……”她於是淌下眼淚來,聲音也嗚咽了。
這故事倒頗有效,男人聽到這裡,往往斂起笑容,沒趣的走了開去;女人們卻不獨寬恕了她似的,臉上立刻改換了鄙薄的神氣,還要陪出許多眼淚來。有些老女人沒有在街頭聽到她的話,便特意尋來,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直到她說到嗚咽,她們也就一齊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淚,嘆息一番,滿足的去了,一面還紛紛的評論著。
她就只是反覆的向人說她悲慘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個人來聽她。但不久,大家也都聽得純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唸佛的老太太們,眼裡也再不見有一點淚的痕跡。後來全鎮的人們幾乎都能背誦她的話,一聽到就煩厭得頭痛。
“我真傻,真的,”她開首說。
“是的,你是單知道雪天野獸在深山裡沒有食吃,才會到村裡來的。”他們立即打斷她的話,走開去了。
她張著口怔怔的站著,直著眼睛看他們,接著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覺得沒趣。但她還妄想,希圖從別的事,如小籃,豆,別人的孩子上,引出她的阿毛的故事來。倘一看見兩三歲的小孩子,她就說:
“唉唉,我們的阿毛如果還在,也就有這麼大了……”
孩子看見她的眼光就吃驚,牽著母親的衣襟催她走。於是又只剩下她一個,終於沒趣的也走了,後來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氣,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問她,道:
“祥林嫂,你們的阿毛如果還在,不是也就有這麼大了麼?”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賞鑑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只值得煩厭和唾棄;但從人們的笑影上,也彷彿覺得這又冷又尖,自己再沒有開口的必要了。她單是一瞥他們,並不回答一句話。
魯鎮永遠是過新年,臘月二十以後就火起來了。四叔家裡這回須僱男短工,還是忙不過來,另叫柳媽做幫手,殺雞,宰鵝;然而柳媽是善女人,吃素,不殺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燒火之外,沒有別的事,卻閒著了,坐著只看柳媽洗器皿。微雪點點的下來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嘆息著,獨語似的說。
“祥林嫂,你又來了。”柳媽不耐煩的看著她的臉,說。“我問你:你額角上的傷痕,不就是那時撞壞的麼?”
“唔唔。”她含胡的回答。
“我問你:你那時怎麼後來竟依了呢?”
“我麼?……”,
“你呀。我想:這總是你自己願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氣多麼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這麼大的力氣,真會拗他不過。你後來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說他力氣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試試著。”她笑了。
柳媽的打皺的臉也笑起來,使她蹙縮得像一個核桃,乾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額角,又釘住她的眼。祥林嫂似很侷促了,立刻斂了笑容,旋轉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實在不合算。”柳媽詭秘的說。“再一強,或者索性撞一個死,就好了。現在呢,你和你的第二個男人過活不到兩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將來到陰司去,那兩個死鬼的男人還要爭,你給了誰好呢?閻羅大王只好把你鋸開來,分給他們。我想,這真是……”
她臉上就顯出恐怖的神色來,這是在山村裡所未曾知道的。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當。你到土地廟裡去捐一條門檻,當作你的替身,給千人踏,萬人跨,贖了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當時並不回答什麼話,但大約非常苦悶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兩眼上便都圍著大黑圈。早飯之後,她便到鎮的西頭的土地廟裡去求捐門檻,廟祝起初執意不允許,直到她急得流淚,才勉強答應了。價目是大錢十二千。她久已不和人們交口,因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厭棄了的;但自從和柳媽談了天,似乎又即傳揚開去,許多人都發生了新趣味,又來逗她說話了。至於題目,那自然是換了一個新樣,專在她額上的傷疤。
“祥林嫂,我問你:你那時怎麼竟肯了?”一個說。
“唉,可惜,白撞了這-下。”一個看著她的疤,應和道。
她大約從他們的笑容和聲調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總是瞪著眼睛,不說一句話,後來連頭也不回了。她整日緊閉了嘴唇,頭上帶著大家以為恥辱的記號的那傷痕,默默的跑街,掃地,洗萊,淘米。快夠一年,她才從四嬸手裡支取了歷來積存的工錢,換算了十二元鷹洋,請假到鎮的西頭去。但不到一頓飯時候,她便回來,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高興似的對四嬸說,自己已經在土地廟捐了門檻了。
冬至的祭祖時節,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嬸裝好祭品,和阿牛將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著罷,祥林嫂!”四嬸慌忙大聲說。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燭臺,只是失神的站著。直到四叔上香的時候,教她走開,她才走開。這一回她的變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連精神也更不濟了。而且很膽怯,不獨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見人,雖是自己的主人,也總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遊行的小鼠,否則呆坐著,直是一個木偶人。不半年,頭髮也花白起來了,記性尤其壞,甚而至於常常忘卻了去掏米。
“祥林嫂怎麼這樣了?倒不如那時不留她。”四嬸有時當面就這樣說,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總如此,全不見有伶俐起來的希望。他們於是想打發她走了,教她回到衛老婆子那裡去。但當我還在魯鎮的時候,不過單是這樣說;看現在的情狀,可見後來終於實行了。然而她是從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還是先到衛老婆子家然後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我給那些因為在近旁而極響的爆竹聲驚醒,看見豆一般大的黃色的燈火光,接著又聽得畢畢剝剝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將近時候。我在蒙朧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聯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雲,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全市鎮。我在這繁響的擁抱中,也懶散而且舒適,從白天以至初夜的疑慮,全給祝福的空氣一掃而空了,只覺得天地聖眾歆享了牲醴和香菸,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豫備給魯鎮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
一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魯迅祝福的賞析二
《祝福》是出自於《彷徨》。小說集的名字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當時魯迅先生的心態。但是不是對革命產生了懷疑,而是反思。
我們看見文化好像也不能拯救人們的靈魂。五四之後是長久的低潮。怎麼辦?中國的問題究竟在哪裡?
於是祥林嫂出現了。她是最慘的中國婦女,經歷了所有婦女的不幸。然後是誰導致她不幸呢?是命運?是社會?是魯四老爺?
文字討論了很多,最後我們發現了一群可怕的兇手……四周和她同樣不幸的人,他們看似同情卻冷漠地逼迫著祥林嫂……
眼神裡透出的悲劇命運——《祝福》祥林嫂的眼睛描寫賞析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要寫出一個人精神面貌的變化過程,無疑,眼睛的刻畫是最重要的。魯迅先生也說:“要極儉省的畫出一個人的特點,最好是畫她的眼睛。”《祝福》就可以說是這樣一個生動的明證。
《祝福》是魯迅一九二四至一九二五年間小說合集《彷徨》中的第一篇。它以一個淳樸善良的農村勞動婦女為主角,透過祥林嫂一生的悲慘遭遇,反映了辛亥革命以後中國的社會矛盾,深刻地反映出舊社會中千千萬萬勞動婦女共同的悲慘命運:肉體遭受壓榨、蹂躪,精神也受到摧殘和毒害。而文中作者對祥林嫂眼神的刻畫,也生動體現了祥林嫂性格的發展過程,鮮明地表現了她內心世界的深刻變化,從而印記著祥林嫂悲慘一生的足跡。
當祥林嫂第一次出現在魯鎮時,她是一個寡婦,做了魯四老爺家的傭工。“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但看她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很像一個安分耐勞的人”。“順著眼”,突出的是祥林嫂安分守己的性格,體現的是她吃苦耐勞的品質,展現的是她良好的身體狀態。“兩頰還是紅的”“順著眼”的新寡,雖然夫死悲切,但尚年輕,儘管有初當傭工的膽怯,但尚可自食其力相慰。可這時的祥林嫂是從嚴厲的婆家逃出來的,在當時封建社會當中,無疑這只是她恐怖命運悲劇的開始。
可沒料到,婆婆索她被賣再嫁,後來第二次喪夫,又沒了孩子的依靠,她不得不再次到魯鎮幫工。此時的祥林嫂“她仍然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從這裡可以看到,此時的她穿孝的衣著和頭飾同第一次相同,所不同的是臉色和眼光: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這很明顯是今不如昔了。這表明祥林嫂的境遇一次不如一次,打擊接踵而來,經過了難得的抗爭後她還是回到了不幸的起點上。儘管她還是做了魯四老爺家的傭工,也還是“順著眼”,但“眼光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的刻畫,不正是她在人生道路上遭受慘重打擊,內心痛苦而又難以表達的外在表現嗎?不正是她在又一次遭受夫死子亡打擊後痛苦心靈的寫照嗎?從她“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的“眼光”裡,我們不難看出,這時她忍受的精神痛苦,比第一次出現在魯鎮時更為深重,她的悲劇命運進一步發展著。
後來當祥林嫂捐了門檻回來,“眼光也分外有神”。她心想,這下我可以和別人一樣平起平坐了,也能夠好好的辦“祝福”了,這生動的表現她自以為贖了罪孽後的歡快和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心情。可沒料到魯四老爺的一聲斷喝徹底擊碎了她的願望。於是她被趕出魯四老爺家的日子當然也就為期不遠了。於是當“我”在河邊遇見祥林嫂時,她已經不在魯四老爺家做傭工了也就不言而喻了。此時只見她“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彷彿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無疑她已到了流落街頭,淪為乞丐的地步了。這表明她在無數次的嚴重打擊和折磨下,已陷入極度悲哀,內心痛苦已無法表露,精神已完全麻木了,很明顯已失去對生活的希望。但後來當她向“我”發問時,“那沒有精采的眼睛突然發光了”。而這“發光”是在長期痛苦的思索中,她所產生的對魂靈的懷疑而萌發的一絲希望,她希望死後能免除更大的苦痛與恐怖,這就從骨子裡體現了封建禮教觀念給她帶來的傷害,不但考慮現世,還要考慮來世,這樣祥林嫂的死也就必然,悲劇意味就更強烈了。從而讓人們感嘆:這是多麼可憐的人,又是多麼值得可嘆呀!寄寓了人們帶給她的無限同情與傷感。因此,這裡的“畫眼睛”,更能給讀者一種心靈的震撼和深沉的悲哀。
總之,一個眼睛,別樣眼神,充分展示了祥林嫂從善良做人,勤快耐勞,到失去對生活的信心;從堅忍頑強,到麻木遲鈍,只求死後平安的悲苦命運的軌跡。它概括了祥林嫂一生的不幸,鮮明地表現了人物的遭遇和內心世界的變化,形象地表現了祥林嫂被封建禮教和封建思想一步步逼到絕境的過程,我們也就見微知著,從她的眼神變化中看到了舊制度一口一口地吞噬善良的勞動婦女,從而更加清醒認識到封建禮教人吃人的罪惡本質。真可謂是“一圈眼神細刻畫,寫盡人生悲苦命”啊!
祝福魯迅作品鑑賞
《祝福》是魯迅小說代表作之一。《祝福》從不同角度表達出了封建社會對人們思想的約束和制約,導致了祥林嫂悲慘命運的出現。透過祥林嫂和富人們完全不同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用富人的生活熱鬧忙碌來烘托祥林嫂的悲慘和痛苦,突出了反封建的主題和思想。
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起,讀者一般把《祝福》的主題歸結為以下兩種:
《祝福》的主題在於揭露“四權”(政權、族權、 神權、夫權)對中國婦女的迫害。讀者這樣理解《祝福》的主題,與毛澤東《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的這段話不無關係:“這四種權力———政權、族權、神權、夫權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中國人民特別是農民的四條極大的繩索。” 基於這種理解的分析,有的讀者甚至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魯四老爺是殺害祥林嫂的劊子手。”
《祝福》的主題在於“揭露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 。有的讀者的觀點:“《祝福》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禮教和封建迷信吃人的本質。在它的全部描寫中,包含著打碎這個精神枷鎖,改變那不合理的社會的強烈呼籲,包含著為此進行堅持不懈的探索與追求。從中可以見到魯迅這個偉大的現代思想家和革命家的巨大身影。”比如支克堅認為:“《祝福》屬於‘為人生’的作品,它所表現的是一個關於道德的主題。舊道德是傳統的重要組成部分,‘五四’新文化運動向它發動了猛烈的攻擊。《祝福》便是在揭露舊道德本質的同時,揭露了中國國民性的弱點,批判了中國的人生。” 而作家劉心武則表達了他對《祝福》主題的一種全新理解,他認為《祝福》的主題,就是表現人性中對於傾訴的渴望,就是表現人性中要求別人接受傾訴的渴望。他說:“我認為《祝福》的最可貴之處,還並不在於‘反封建’、‘反禮教’、或‘控訴舊社會’等層面上。《祝福》的深刻處在於表現了人性中的傾訴慾望,並沉痛地呼籲:人類應當懂得他人的傾訴,在相互承接傾訴中,逐步達到人類大同。”
文章透過祥林嫂一生悲慘遭遇的描寫,反映了辛亥革命以後的社會矛盾以及中國農村的真實面貌,深刻地揭示了地主階級對勞動人民特別是勞動婦女的摧殘和迫害,揭示了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指出了徹底反封建的必要性。
藝術特色
語言特點
魯迅用簡潔、凝練、深刻、富有個性化的語言為讀者展示了祥林嫂充滿辛酸、坎坷的一生,揭示了封建禮教殺人不見血這一深刻的主題。
這篇文章語言最大的一個特點是簡練而又傳神,特別是描寫祥林嫂的外貌變化,作者善用白描的手法,透過描寫祥林嫂的眼睛,為讀者展現了主人公內心世界的變化。向讀者展示了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反映了祥林嫂悲劇命運的幾個過程,也反映了祥林嫂是怎樣一步步被封建禮教和封建思想逼到絕境的,也是對罪惡的封建社會的無聲的控訴。其次,《祝福》的語言不但簡潔凝練而且深刻。最後,作者用個性化的語言為我們刻畫了一個個鮮活的,典型的人物形象:“我真傻,真的......”。作者透過祥林嫂對眾人的傾訴,透過祥林嫂和柳媽的對話,透過祥林嫂和“我”的對話,寫出了祥林嫂的精神創傷,這正是魯迅思想的深刻性表現:封建禮教和封建迷信的可怕。在其他的幾個人物中,魯四老爺每次都說話極少,語氣中帶著冷漠甚至鄙夷,例如當他知道祥林嫂的婆婆和衛老婆子合夥劫走祥林嫂後,說道:“可惡!然而......。”言外之意,“既嫁從夫”她婆婆的做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可以看出,魯四老爺是封建理學思想的代表人物。柳媽沒話找話,儼然一個好尋開心的市井女人的形象。衛老婆子的話跟柳媽不同,她說話生動活潑,既俗氣又有野趣,是一個能說會道、能言善辯的“中人”形象。
小說的語言是探尋小說主題,把握人物形象的一把鑰匙,魯迅正是用他富有個性化的語言為讀者展現了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結構特點
小說採用了插敘的方式展現出了魯迅的小說風格的多變性,按時間順序來講述祥林嫂的故事那不是魯迅的“愛好”,這也是小說作者拋棄選擇祥林嫂身邊人特別是衛老婆子作為敘述者的原因。“我”這個角色做為敘述角度的合適點在於:有些故事,“我”是知道的;有些事要聽過來補充;有些事實直接發生在“我”的身上。這樣,文章就會呈現三個層面的內容:有直接發生的(如有無魂靈的對話);有所見的(如祥林嫂的外貌、在魯鎮生活的情況等);有是聽來的(如阿毛故事等)。這樣的不同型別的故事組合自然會採用“現實與過去,真與虛”的方式,使文章展現出多變的敘述方式,讀起來富有跳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