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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李賀彰顯獨特的世界意義

淺談李賀彰顯獨特的世界意義

  李賀的詩很奇,他進行藝術構思時,有著獨特驚人的想象力。這種想象力跟他獨特的精神氣質和生活經歷是分不開的。並且,詩人的精神氣質和生活經歷又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在社會生活的種種矛盾的互相聯絡中存在的。這種相互關聯的脈絡共同構成了他的生命感受。這些生命感受在他的詩作裡不時跳躍出來,深深刺激著讀者的視覺和內心世界

  試看《秦王飲酒》一詩:“秦王騎虎遊八極,劍光照空天自碧。羲和敲日玻璃聲,劫灰飛盡古今平。龍頭洩酒邀酒星,金槽琵琶夜棖棖。洞庭雨腳來吹笙,酒酣喝月使倒行。銀雲櫛櫛瑤殿明,宮門掌事報六更。花樓玉鳳聲嬌獰,海綃紅文香淺清,黃鵝跌舞千年觥。仙人燭樹蠟煙輕,清琴醉眼淚泓泓。”

  李賀個性極強,在失落中追求心理上的補償,有很強的感官欲求,所寫的物象往往具有特別的硬度和鋒芒。李賀用“騎虎遊八極”,寫秦王牢籠一世的雄才大略;用“劍光照空”來象徵他震赫六合的煊赫武功。“羲和敲日”指的是時光在不停地運轉向前,在日輪的運轉中,“劫灰飛盡”,秦王次第削平六國,結束了自古以來割據紛裂,結束了混戰不止的局面,天下歸於太平。在現實世界中,人們只能感受到太陽光輝的溫暖,可是沒有人接觸過太陽的實體。然而在佛教的經典裡記載了:清淨光明的“日天”由金和玻璃兩種物體構成。

  這個神話活躍在李賀的形象思維裡。從太陽璀璨耀眼的晶光,聯想到太陽的實體是玻璃,再從玻璃的堅硬聯想到羲和推動日輪運轉時敲出的巨大聲響。這一部分充分表現了李賀奇特大膽的想象。而我們再把“羲和敲日”、“酒酣喝月”聯絡起來看,就會意識到:這敲著日輪運轉,發出震驚宇宙聲響的,與其說是神話中的`羲和,毋寧說是主宰時代的秦王,神仙羲和也是在按照秦王的旨意在辦事。李賀強烈的自我意識、生命的力量在詩中爆發出來。他用神仙幻境這些題材入詩,以意識的流動為線索,根據心理對客觀物件感受的強弱深淺來安排描寫的先後順序和主次輕重。所以,他的情感變化升騰他的想象,左右他的語言,使他的詩歌呈現出一種強烈的“尚主觀”的華美濃豔之美。這樣,李賀充分構建了自己獨特的世界意義,展示著鮮明個性的生命。

  錢鍾書的《談藝錄》裡談到: “李賀把他生命裡的全面感受,用色彩的密度傾瀉出來。”在李賀的筆下,客觀世界的各種事物,或是沒有名稱,或是沒有形狀姿態,而被突顯的恰是其色彩。錢鍾書說,“長吉穿幽入仄,慘淡經營,都在修辭設色,舉凡謀篇布意,均落第二義”,就是說李賀的創作的重點落在“修辭設色”上,他的想象,他刻意為工的語言都是為其服務的。李賀的詩篇裡充滿著生命中急迫的體驗,這與一般詩人的感受是不同的。唐初上官儀透過物色的動態變化,寫出情思的婉轉,從而構成“情隱於內而秀髮於外”的詩境,而李賀內心一直受著各種因素的擠壓,他對生命甚是敏感,他更強烈渴望生命的意義。因此在他很短的詩歌中也常常可以看到一幅幅色彩斑斕紊亂錯雜的圖畫。比如《殘絲曲》:“垂楊葉老鶯哺兒,殘絲欲斷黃蜂歸。綠鬢年少金釵客,縹粉壺中沈琥珀。

  花臺欲暮春辭去,落花起作迴風舞。榆莢相催不知數,沈郎青錢夾城路。”八句詩中,疊用了黃鶯、金釵女子、青白色的壺、琥珀色的酒。又如《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四月》中,“曉涼暮涼樹如盡,千山濃綠生雲外。依微香雨青氛氳,膩葉蟠花照曲門。金塘閒水搖碧漪,老景沉重無驚飛,墮紅殘萼暗參差。”鋪陳了金、碧、紅、綠等色彩意象,還重複運用同一種色彩的“綠”、“清”、“碧”等字,其色彩意象令人目眩神迷。

  李賀的詩裡奪目刺眼的光彩,擴充套件了人的審美感受。李賀熱愛客觀物質世界——他熱愛星星月亮、雲霧雨露;熱愛春華秋實、殘荷衰柳;熱愛高山漱流、長河落日。李賀善於捕捉大自然的一剎那間的變幻,並用靈巧的筆致把它積聚、概括起來。他筆下的紅色,“細綠溼團紅”的“團紅”(《苦晝短》),有“飛光染幽紅”的“幽紅”(《感諷六首其一》),有“班子泣衰紅”的“衰紅”(《感諷六首其五》),有“椒花墜紅溼雲間”的“墜紅”(《巫山高》),有“冷紅注露嬌啼色”的“冷紅”(《南山田中行》),有“芙蓉凝紅得秋色”的“凝紅”(《梁臺古意》),有“芳徑老紅醉”的“老紅”(《昌谷詩》)……並且李賀不再賦予它固有的顏色意義,而是以自己生不逢時、窮愁孤寂的感傷之情渲染到他視覺中的花紅上,使客觀服從於主觀,這些浸染過李賀主觀情緒的紅色,呈現出一種穠麗冷豔,使人在面對這個字眼時,不再僅僅限於一種顏色帶來的固定感受,而是進入到一種氛圍之中,在詩句的上下文中感受散發出的主觀情感。

  李賀是把生命的緊迫感轉化成急速流轉的顏色漩渦,生命繽紛絢麗讓人驚豔,深入其中又不覺戰慄——生命最美的季節時,本應該是溫暖活潑的;但李賀偏偏給詩作演奏上了生命凋零時才會出現的淒冷的曲子。

  這就是敏銳的李賀,他有著極其強烈的生命感受力。他在嘔心瀝血的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藝術道路上咀嚼著自己在現世遭遇的種種痛苦,把自己全部創造力,詩才和詞藻都集中在他這個創口上,借這種生命力塑造了自己詩歌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