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思想鉤沉鬼才詩人
李賀是我國古代文學史上極富藝術個性的一位詩人,他以虛幻荒誕、幽峭冷豔的詩風著稱,鍛詞煉字,抒懷言志,在奇崛派中可謂獨樹一幟,傾倒後人。
李賀出身於一個沒落皇室後裔的家庭,年少時便勤奮苦吟,外出時常背一破囊,得句即寫投囊中,暮歸足成詩篇。其母常說:“是兒要當嘔出心乃已爾。”讀及此處,深感賈島“兩句三年嘚,一吟雙淚流”中蘊含的艱苦辛酸。
李賀博覽群書,志向遠大。卻因父名晉肅,晉、進諧音這一陳腐的封建避諱觀念,而不能應進士試,鬱郁不得志的李賀,終因仕途潦倒,體弱多病而英年早逝,時年僅二十七歲。但他卻為後世留下了240多首的詩篇。
李賀的詩歌,用語不凡,內容同樣深刻豐富,可謂“筆補造化天無功”。(《高軒過》)
李賀的詩歌顯示出他非凡的才能,胸懷抱負,志向遠大。年少時的他,便渴望有朝一日“一朝溝隴出,看取拂雲飛”。(《馬詩》之十五)他渴望建功立業,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像“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南園十三首》其五)其凌雲壯志,堪比辛棄疾的“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想尋章摘句老鵰蟲,曉月當簾掛玉弓。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南園十三首》其六)大有岑參“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的氣魄。李賀的遠大志向與抱負還體現在“男兒屈窮心不窮,枯榮不等嗔天公”(《野歌》)的積極追尋。渴望建功立業的李賀還用詩歌歌頌邊塞將士的英雄氣概,像那首《雁門太守行》:“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但志向遠大的李賀卻懷才不遇,壯志難酬,因而借詩歌宣洩自己懷才不遇的悲憤:像“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咽。”(《致軍行》),這詩句喊出了古往今來多少淹蹇不遇之士的悲憤心聲,好一句“天荒地老無人識”(《致軍行》),讓我不禁想起了那“筆底龍珠無處賣”的徐渭。詩人的理想一再被無情的現實所粉碎,使其處於精神的抑鬱與苦悶之中,而李賀所特有的詩人的敏感,又使他比常人備嘗人生的苦悶,進而吟誦出“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贈陳商》)“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開愁歌》)的煎熬苦楚。
李賀還寫了一些神仙夢幻類題材的詩歌,藉以抒發自己對人生的迷惘、對現實的憤慨。像那首膾炙人口的《金銅仙人辭漢歌》:“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跡。畫欄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魏官牽車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詩中寫金銅仙人遷離故土的悲哀,實際寄託了詩人自己“宗臣去國之思”,銅人的落淚,衰蘭的惆悵,都像詩人一樣具有感情,詩篇充滿了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其“天若有情天亦老”更飽含了詩人對無情現實的強烈憤慨。另一首是幻想詩《夢天》:“老兔寒蟾泣天色,雲樓半開壁斜白。玉輪軋露溼團光,鸞佩相逢桂香陌。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菸,一泓海水杯中瀉。”寫詩人在天上所見的塵世渺小以及滄海桑田迅速變換的場景,流露出詩人的苦悶與迷茫。
李賀反映民生疾苦的詩歌雖然不多,卻較為直接深刻。像《老夫採玉歌》:“採玉採玉須水碧,琢作步搖徒好色。老夫飢寒龍為愁,藍溪水氣無清白。夜雨岡頭食蓁子,杜鵑口血老夫淚。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斜杉柏風雨如嘯,泉腳掛繩青嫋嫋。村寒白屋念嬌嬰,古臺石磴懸腸草。”詩人以死者稱生者,以美景稱苦情,把採玉工人的艱險勞動和悲苦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
李賀音樂題材方面的詩,也寫得出神入化,惟妙惟肖。像《李憑箜篌引》:“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溼寒兔。”詩中描寫音樂,技藝之精,曲調之美,感染力之強,顯示出詩人獨特的藝術構思。
李賀詩歌內容豐富,其藝術特色也較為鮮明,尤以“虛幻荒誕、幽峭冷豔”最為顯著。
首先,李賀想象豐富、奇特而又怪異。像《李憑箜篌引》中的`“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想象奇特,惟妙惟肖,讓人耳目一新。寫太陽用“義和敲日玻璃聲”,在《楊生青花紫石硯歌》中聯想到“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雲”的驚險,在《金童仙人辭漢歌》中想象出:“空將漢月出空門,憶君清淚如鉛水”的畫面。
其次,李賀對冷悽迷的意象有著特殊的偏愛,他大量使用“泣、啼”等詞,使之感情化,構成極具悲劇色彩的意象群,像“芙蓉泣露香蘭笑”(《李憑箜篌引》)“老兔寒蟬泣天色”(《老夫採玉歌》)詩人有意營造一種痩硬、堅脆、刺目、狠透的意象,如用死、血等詞,如“杜鵑口血老夫淚”、“身死千年恨溪水”(《老夫採玉歌》)
再者,李賀詩歌中常瀰漫著一種冷豔的色調,寫紅有“冷紅、老紅、愁紅、笑紅”,寫綠有“凝綠、寒綠、頹綠、靜綠”,其中折射出一種冷豔、病態美的特徵。像《雁門太守行》一詩,多用顏色描寫,詩整首詩閃爍著冷光色彩。
最後,為了強化詩歌意象的感染力,李賀還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以獨特的思維方式,精選字詞,創造視覺、聽覺味覺互通的藝術效果,即通感,如“東關酸風射眸子”(《金銅仙人辭漢歌》)中的酸風,比喻的運用更是較為嫻熟,像“崑山玉碎鳳凰叫”(《李憑箜篌引》),像“憶君清淚如鉛水”(《金銅仙人辭漢歌》)
李賀以其奇特的想象,濃重的色彩,表現出自己的“哀憤孤激之思”。在中國文學史上風格獨標,別開生面。與韓愈、孟郊相比,李賀更重視內心世界的挖掘,更重視主觀化的幻想,因而具有更突出的詩人的氣質,其詩也成為真正的詩人之詩,因此,後世尊稱李賀為詩中之鬼才。
但李賀詩歌上的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由於生活的狹窄和藝術上過分追求奇崛險怪,一些詩歌顯得陰森恐怖、晦澀難解,所以後人評價他時有“牛鬼蛇神太過”之說。
可惜,李賀只活了二十七歲,如果詩人的生命能延長,他取得的成就將會更加令人驚羨稱讚。據說他死時,看見了一個穿紅衣服的人來叫他,說天帝要造一座白玉樓,召他去寫一篇紀念文章,在人間一生不得志,也許,只有在天堂才能施展他的才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