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全詩賞析
原文
詩經·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室家,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不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馬癸}{馬癸}。君子所依,小人所。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孔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賞
這是一首描寫戍卒出征還歸的詩,是歷來為人稱頌的名篇。
全詩共六章。前五章為第一大部分,是戍卒對昔日服役思歸的回憶;第六章為第二大部分,寫戍卒歸家途中遇雪而心中悲哀的苦況。兩部分互相映襯,互相生髮。
根據《詩序》說:“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率,遺戍役,以守衛中國。故歌《采薇》以遣之。”以“采薇”起興,按照朱熹《詩集傳》的說法,也許是“以其出戍之時采薇以食,而念歸其日之遠也。”故詩的前三章以薇菜的“作止”、“柔止”、“剛止”三種變化,從薇菜的“作”(初生)、“柔”(柔嫩)、“剛”(堅硬),表示時間的推移,重疊了三次“曰歸曰歸”,表明期待已久,歸而未得,單調、煩燥、不滿的心情溢於言表。下以“歲亦莫(暮)止”、“心亦憂止”、“歲亦陽止”三句相承接,把憂愁、還歸和時光荏苒用復疊的方式連在一起,反覆以“欲歸不得——一年將盡——我心憂傷”渲染出一種悵恨哀怨的氣氛。心憂而且歲暮,眼看著物候遷移,自己久戍未歸,這種悽苦的心情是十分感人的。而這種感人的憂愁之情又透過“憂心烈烈”、“憂心孔疚”表現得無可遮攔。
時光白白流逝,一年又到了歲暮,思歸未得,戍卒的心情本已十分悽苦,何況還“載飢載渴”,更進了一層。加上“我戍未定”,也“使歸聘”,不僅軍旅生活飽嘗飢渴之苦,且駐防營地也不固定,當然也不能派人回去通個音訊,這更使人產生不定的心緒,無可依傍,也無可慰藉。心憂歲暮,徵人望鄉,但作者不由想到自己是“室家”。室家,不是說自己真的沒有家室,而是說,雖然有家,但因自己久戍在外,骨肉分離,不能與家人團聚,因此,有家也等於沒有家了。“王事”,戰火未熄,不暇危坐安居,全是因“之故”。這裡疊用了兩次“之故”,不僅點明久戍不歸、心憂如焚和載飢載渴的原因,且以決心抵禦外侮的憤激語氣,與前三章中歲暮望鄉的憂愁之情取得某種平衡,並轉入下章對軍旅生活充滿昂奮的回憶,振起全篇,請看以下兩小節:
起句用常花起興,以“彼爾維何”和“彼路斯何”兩個設問句匯入,以常花之絢爛美麗,喻我方高大的將帥之車,在形象、色彩上兼有與薇菜起興對比之意。描寫將帥戎車,詩人把鏡頭對準了最能體現軍隊精神面貌的戰馬。戎車既駕,車駕前的馬是“四牡業業”,“四牡{馬癸}{馬癸}”“四牡翼翼”,以“業業”、“{馬癸}{馬癸}”、“翼翼”表現駟馬之高大、威武、強盛和訓練有素。從“君子所依,小人所”中可知,這些高大、威武、訓練有素的戰馬不僅是軍隊精神面貌的反映,且是作戰時將帥的憑依和士卒的掩護,是軍隊戰鬥力的'重要標誌。高頭大馬後面,是攙著強弓、手持利刃計程車兵,“翼翼”四牡配上“象弭魚服”,保持“豈不日戒”、“豈敢定居”高度警惕性計程車兵,顯示了“孔棘”情況下週朝反侵略戰爭的赫赫軍威。因此,“一月三捷”既是當時作戰情況的記錄,也體現了戰士的豪情和必勝的信心。戰則捷,居則戒,與首章“之故”呼應。至此,全篇氣勢為之一振,詩人在凱歌般高昂的旋律中結束了自己的回憶。
末章寫戍卒歸途所見,以“楊柳依依”和“雨雪霏霏”兩種截然不同的季節特徵,表現了今昔截然不同的悲喜感情。著一“昔”字,兼有括、收束前五章回憶、開啟下文的作用。而眼前景、口頭語,不假修飾地淡淡道出,卻又興寄深微,自然天成。如方玉潤《詩經原始》所說:“此詩之佳,全在末章,真情實景,感時傷事,別有深情”。“末乃言歸途景物並回憶來時風光,不禁黯然神傷,絕世文情,千古常新。”故東晉謝玄認為這四句是毛詩中最燴炙人口的佳句(見《世說新語·文學》),似不為過譽。
這首寫邊防戍卒服役思歸的作品,將戰事之頻,戍卒之思歸,軍中生活之艱苦,抗擊外侮的決心交織在一起,在愛國與眷戀家室,戰鬥的樂觀主義精神與憂生嗟時的矛盾情緒衝突中,反映了那一時代的戰爭生活和人民的戰爭心理,表現了戰爭生活的各個側面,特別是末章情景交融,化景語為情語的寫作方法,成了後世寫作邊塞戰爭詩努力追攀效法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