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詩歌-《天狗》賞析
郭沫若(1892~1978)
現、當代詩人、劇作家、歷史學家、古文字學家。原名開貞,筆名郭鼎堂、麥克昂等,四川樂山人。
《天狗》是《女神》中的一首有代表性的詩篇。這首詩寫於郭沫若新詩創作的爆發期,正是青年郭沫若情感最熾烈的時刻。本詩主要透過天狗形象的塑造,抒發了詩人否定舊的社會現實、擺脫舊的思想束縛、張揚個性、追求解放的強烈願望,集中體現出五四時期提倡科學、民主和自由的時代精神。
《天狗》
一
我是一條天狗呀!
我把月來吞了,
我把日來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來吞了,
我把全宇宙來吞了。
我便是我了!
二
我是月底光,
我是日底光,
我是一切/星球底光,
我是X光線底光,
我是全宇宙底Energy底總量!
三
我飛奔,
我狂叫,
我燃燒。
我如烈火一樣地燃燒!
我如大海一樣地狂叫!
我如電氣一樣地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剝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嚼我的血,
我齧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經上/跑,
我在我脊髓上飛跑,
我在我腦筋上飛跑。
四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
詩歌賞析:
全詩四節,第一節極寫“天狗”宏大的氣魄。詩人藉助古代天狗吞食日月的故事,在奇特虛幻的境界中賓士的想象,並以如椽的巨筆描畫了“天狗”氣吞日月星辰,囊括自然萬物,以無限膨脹的“自我”,雄居宇宙中心的碩大形象。“把月來吞了”,“把日來吞了”,“把一切的星球來吞了”,“把全宇宙來吞了”,既顯示了“天狗”磅礴的氣勢,又透射其萬鈞之力,淋漓酣暢地表現了“天狗”橫掃舊宇宙的破壞精神。
第二節順應第一節的氣韻,寫“天狗”獲取無窮能量創造新宇宙新人生。正因為“天狗”有氣吞一切的氣概,於是,它從自然萬物中獲得了無比的能量,它吸收宇宙間一切的光源,融匯了“全宇宙的能底總量”,成為宇宙的主宰,大有掃蕩一切,重建未來的氣度。詩人在《湘累》中借屈原之口曾說過這麼一段話:“我創造尊嚴的山嶽、宏偉的海洋,我創造日月星辰,我馳騁風雲雷雨,我萃之雖僅限於我一身,放之則可氾濫乎宇宙。”這完全可視為對五四時代那種大膽毀滅一切,創造一切的果敢、決斷精神的生動寫照。
正因為如此,第三節中,這匯聚了“全宇宙的能的總量”的“天狗”終於暴烈地行動起來,它“飛奔”、“狂叫”、“燃燒”,“如烈火一樣地燃燒”、“如大海一樣地狂叫”、“如電氣一樣地飛跑”,並且無情地“剝”、“食”、“吸”、“齧”自己的肉體,毀滅自己舊的形骸,進而滲透入自己的精神細胞,在內在本質上更敏銳、更自覺地把握自我意識。最後,以“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收束全篇,將“天狗”終於捨棄一切,希冀在爆裂中求得自我新生的革新精神,以奇異的光彩描畫出來,從而使整首詩在主題意向上統一到郭沫若式的“涅磐”精神的基調中。
《天狗》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詩人把自我的情感熔鑄到“天狗”的形象中,直接以“天狗”自比,極寫自我力量的擴張和自我精神的解放。每行詩均以“天狗”自比,極寫自我力量的擴張和自我精神的解放。每行詩均以“我”為主語起筆,又多以帶有肯定語氣的判斷詞“是”強化比喻,直抒胸臆,以造成火山般噴發式的奔突,洶湧澎湃的激情。充分表現出五四時代自我意識的覺醒以及追求個性解放和自我新生的社會精神。
《天狗》在藝術上,具有想象新奇,氣勢磅礴,旋律激越,聲調高亢,語言峻峭等特點,這些特點又都統一在詩歌奇峭雄勁,富有力度的風格上。就詩的構思方式看,詩人借“天狗”來表現自我,以“天狗”吞食日月展開神奇的聯想,透過對“天狗”的氣魄和和力量的極度誇張,在象徵性的詩歌意象中,塑造了一個大膽反抗,勇敢叛逆的抒情主體——“我”(即“天狗”)的形象。“我”橫空出世,“我”雄居宇宙,“我”主宰一切,“我”與宇宙本體合而為一,“我”在自噬其身中獲得新生。詩人緊緊抓住“我”的“動”的精神,表現出掃蕩一切,摧毀一切的神奇的'自我力量,唱出對具有無窮潛能的自我力量的讚歌。這種雄渾的意象,高昂的格調,奇峭的筆法,唯有在想象極度豐富的浪漫主義大師郭沫若的筆下,才顯得那樣生動,傳神,富有感染力。詩體形式上,全詩通體以“我”字領句,從頭至尾,構成連珠式排比,層層推進,步步強化,有效地加強了語言氣勢,渲染了抒情氛圍。加之,詩句簡短,節奏急促,韻律鏗鏘,誦讀之時,狀如狂暴的急雨,奔騰的海潮,具有一種奪人心魄的雄壯氣勢。
透過上面對《天狗》這部作品的分析,我們就可以體會《女神》這部詩集的特色了。
第一,《女神》的時代精神首先表現為一種反抗精神。《女神》中的抒情主人公是一個叛逆者和戰鬥者,又是時代精神的代表者,因此,《女神》中表現出來的反抗精神就正是時代精神的一種表現形式。第二,《女神》的時代精神還表現為一種樂觀向上的進取精神。表現樂觀向上的進取精神是五四時期新詩創作的一個普遍現象,如胡適的《樂觀》、周作人的《小河》等著名詩篇都體現著這一個時代的風尚。當然,如同《女神》中表現出來的反抗精神和愛國精神一樣,它在表現這種進取精神時也體現著自己獨特的個性,那就是對於光明和力量的歌頌。第三,《女神》在形式上的創造。我們知道,文學革命開始後,以重視新文學形式建設著稱的胡適曾以《論新詩》一文,成為了詩歌理論的權威,但他在文章中提出的“詩體的大解放”還僅僅是一個口號和願望。而郭沫若的《女神》才真正將它變為了現實。他的詩就如同魯迅的小說一樣,幾乎是一首詩一種形式,而每一種形式都是一個成功的創造。所以說“《女神》在藝術上的成功創造,使自由體新詩真正達到了詩的境界”。《女神》才是新詩真正取代文言舊詩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