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記情感散文
我站在單位的樓頂與母親通電話,我告訴母親準備星期六回家一次。母親聽了很高興,不斷打著“哈哈”。電話那頭,除了母親的聲音,還傳來丁丁當當敲打磚木的聲響。這是母親請人在修建她的新房子。通完電話,我看了看樓頂四周,正下起了零星的小雨,一陣風從西邊橫掃過來,我感到了一陣深秋的涼意。
從婁底市區到安化東山,取道途經橋頭河、仙洞、龍田、巷子口。路程雖只有七八十公里,卻需轉車四五次,中巴車、麵包車、摩托車,一路顛簸,一早從6點出發至上午11點多,近5個小時的折騰,總算平安到家。
算起來我已有兩年多沒回老家了,這次回來自然是為了探望母親。母親也是清明節後特地從長沙弟弟家回到安化老屋的,因為她對這棟建於上世紀80年代初期的土磚房實在放心不下。果然,她眼前的這棟老屋,室內的一切都已潮溼,傢俱業已黴爛,瓦片也在漏雨。難過得直掉眼淚的母親,於是下定決心要在老屋的東面拆掉一列廂房,再在原來的基地上建一棟混凝土結構的兩層小樓。其實這也是母親多年來的一個宿願。
我回到家時,母親在建的新屋已建好了第一層的主體,目前正在由師傅安裝模板準備打水泥倒制。母親介紹說,整棟房子包工不包料,所有的材料,包括紅磚、水泥、鋼筋、沙石,都由母親一一請人從外面拉回來。我問母親為什麼不全部包給別人,你只需管管質量,人就輕鬆許多了。母親告訴我,自己進材料比全部包給別人要少花上萬元的費用,這麼多錢要到哪裡去賺呢!
看到母親忙上忙下的樣子,並且顯出似乎有使不完的幹勁。我想,母親這樣做是對的。作為農民的母親,她年輕時就建過兩次房屋,都是土磚房。最早的房子在祖屋旁邊,因年久失修早已坍塌。第二次便是她目前住的這棟,典型的安化山村民居,上下兩層,有堂屋、廚房、臥房共5大間,地面面積約計350多平方米。而在建的這棟紅磚小樓,雖上下兩層總建築面積不到140平方米,但母親仍然要責無旁貸地操心。村裡的人都曾對母親說,你幾個兒子都在外地買了房,以後他們也不見得會回來居住,你何必再操這份心呢?母親便說房子這樣舊了,兒子們回家一次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回來,都像做客一樣,起棟好點的房子,也讓他們圖個方便,有個好的安身之處。
母親在建的這棟房子的結構是由她自己設計的,下面一層有一間客廳、一間臥室、一間樓梯間,另帶廚房和衛生間,上面一層有三間住房,另帶一衛生間。這應該是母親受自己住過城裡套間的啟發而想到的。我對母親說,這設計挺現代的。母親於是又興奮地告訴我,當你們帶著妻子、兒子回來,就像住在城裡一樣方便了。我為母親的周到計劃而心生感動。
故土的`一草一木本來並不陌生,但兩年多不見,以前的印象現在僅餘下了輪廓。我爬上老屋後面的山腰,放眼審視這片故土。山地,全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墨綠色;田野,在秋風中湧起一層層的稻浪。以前的山路找不到了,只聽見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在茂林之中此起彼伏。不遠處的小河邊,一條硬化的水泥公路如一條白色飄帶直通外界,各家各戶新建起來的紅磚樓房接二連三地出現在眼前。家鄉變了,變得使我感到有些陌生。
山村的夜來得特別早,不到傍晚7點,家家戶戶就亮起燈光。我幫母親在火炕裡添柴燒火,母親則在一旁洗碗抹桌。回家後我才知道,母親還要每天準備一頓中餐給四五位師傅們吃。母親告訴我,本來說好了包工不代飯的,但母親考慮到來做工的師傅吃中飯不方便,於是她就又決定免費讓師傅們吃一頓中餐。我回來的這天,中餐有四位師傅吃飯,他們都是本村黃家灣的,他們由於是包工,所以一大早就來了,圖的是在一天儘可能多做事,這樣就划算點。
在火炕邊,我問起了鄰居的一些事。母親告訴我,今年仙花嬸子在長沙動了一次大手術,是子宮瘤,花了兩萬多元。母親還說聾滿死了,說聾滿是一年多前突發腦溢血死的。定安立的女兒今年考上了藝校,又說定安立今年在外面摔斷了一條腿。了滿公的兒子福伢子在吉首大學讀書,快畢業了。還有在株州工作的球貨子會在10月國慶期間回家看他母親。聽著這些,我彷彿在聽故事,間或隨著母親的話語嘆著氣。
後來我們又談到了獻哥哥起房子的事。母親說,本來獻哥哥是想將新屋建在後面祖屋地基上,後經過全面考慮,便決定建在我家右側面的一塊田地裡。獻哥哥是我大伯父的兒子,我對母親說獻哥哥的房子建在我家附近是明智的決定,場地寬闊,採光好,又靠公路,很方便。我還說我們不在家時,獻哥哥和嫂嫂對母親您也是個照應。獻哥哥家的房子也是兩層,地面面積就有130多平方米,是我母親在建房子的兩倍還多,已經封頂了。我回家時看到獻哥哥和嫂嫂正在將紅磚從一樓挑到樓頂。嫂嫂大老遠看見我就親切地喊我的乳名“拉巴公”,獻哥哥也是。
山村的秋夜,可以更近更清晰地聽到秋蟲的鳴叫。我睡在小時候睡過的那張床上,唧唧的蟲鳴像是從床底下發出來的,彷彿隨手就可以摸到。山村的秋夜很涼,我裹著一床棉被,心裡想起了關於這個小山村的許多事,也想起了早逝的父親。關於父親,我總覺得是內心深處的隱痛。16年來,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我總會想起他,或者會用淺顯的文字提及。還想起了我的阿公,他去世也有8年多了,但他老人家的模樣在我心裡仍是那樣一成不變。我懷念他們。
我不知是何時睡去的,等醒來時,才知天已大亮。我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過早晨7點。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就起床了,她知道我今天一早就要走,正忙著為我準備早餐了。
山村的早晨氤氳著濃厚的霧氣,尤其在這樣的秋天的早晨,白茫茫的霧氣一如升起在天空裡的牛乳,將整個的山村全部浸了起來,聞一聞,似乎有種淡淡的馨香。我站在母親在建的樓房上,很想再為母親做點什麼,但又覺得什麼也做不了,心裡突感懊惱起來。
吃完母親做的早餐:一碗麵和兩個雞蛋。我一看時間,差不多8點。這時正好準備用摩托車送我到巷子口的老四也過來了。我要走了,我對母親說:“媽媽,你在家要好點啊!有什麼事就打我電話。”母親直叫我放心好了,有個什麼事,會有鄰居們照顧。母親今年68歲了,身體沒什麼大病,這倒讓我值得欣慰。
老四的摩托車載著我離開我的老屋,離母親越來越遠。我回頭,只看見母親一直站臨近水泥公路的河堤上目送我的身影漸漸遠去。
當我一回到婁底,就打電話給母親報了平安。母親在老家告訴我,運沙子的汽車陷在泥坑裡,她喊了兩個人正將沙子挑進去。這時我又想起,母親在建的房子,在陰曆八月十六前,必須將需要的水泥、沙子請人運回來,以便中秋節過後將二樓的水泥倒制樓面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