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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天堂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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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開花謝,轉眼,已進入孟夏時節。

  今天,是婆婆去世後的三週年祭,晨起推開窗,簾外的雨如泣如訴地下著。在這個冷雨敲窗的周未,因了這場雨,大街上鮮有人走動,此時,唯有街道兩旁那一株株鬱鬱蔥蔥的樹木,在風雨的撲打下輕輕搖曳著。當我靜靜地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一川煙雨,滿簾風絮,一縷不知明的憂傷,竟在心中油然而生,在那份無法拂拭的傷感中,說不清那是對婆婆的想念,還是對過去歲月的點點回憶。只是那一刻,在我的眼中,不覺已泛起瑩瑩的淚花。

  記得六年前的清明時節,婆婆因腦動脈瘤住進市人民醫院。在醫院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以後,不願就此失去婆婆的家人,從華西醫科大學附屬醫院請來最權威的心腦血管專家,為婆婆進行股動脈介入手術,在婆婆手術的那一天,醫院暴雨如傾,當我們兄妹幾人簇擁著把婆婆推進手術室以後,便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望著醫院走廊中飛濺的雨珠,內心忐忑地等候著婆婆從手術室出來。快到黃昏時分,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那場進行了四個小時的手術,終因婆婆年歲過大、腦血管畸形而以失敗告終。

  從手術室出來,婆婆已虛弱得不成樣子。此後,在家人的精心呵護下,婆婆才又漸漸從那場手術中恢復了過來,可以吞嚥下一些清淡的食物。然而,就在經歷了上次手術的半個月以後,婆婆最小的兒子,我們的小叔,強烈要求再次把婆婆送到省華西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為婆婆進行第二次開顱手術。因考慮到婆婆的年紀,以及十年前做過心臟搭橋手術的身體不堪重負,愛人與小姑反對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再次把婆婆送上風險更大,難度更高的手術檯。對於愛人與小姑的擔憂,小叔不僅不理解,為此還對家人大發雷霆。

  此後不久,剛剛遭遇了家庭重大變故的小叔,悄悄聯絡好了華西醫院的心腦血管專家,趁家人們不注意時,於晚上偷偷把婆婆從市第一人民醫院轉送到華西醫科附大學附屬醫院,直到第二天婆婆上了手術檯,才電話通知家人。

  第二次開顱手術後,因婆婆身體素質太差,再加上肺部與傷口的雙重感染,命懸一線的婆婆在重症監護室被迫切開了氣管,並在那裡一躺就是二十七天。在重症監護室漫長的二十七天中,醫院三次為婆婆下達了病危通知書。第一次下病危通知書時,我與小姑經過全身消毒後進入了重症監護室,當我們去到婆婆身邊,發現婆婆不僅身上插滿了各色各樣的管子,而且頭部腫脹得如一個外星人般又亮又圓。在那個毫無生氣的重症監護室裡,緊緊握住婆婆沒有任何血色的手,輕輕叫了一聲“媽媽”,我的眼淚竟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靜靜地站在婆婆身前,我無法想像從手術室到重症監護室,婆婆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傷痛與苦難。

  在重症監護室醫療裝置的嗶嗶聲響中,婆婆緊閉了雙眼毫無知覺。後來,因探視時間已到,我與小姑不得不含淚從重症監護室出來。所幸二十七天後,求生慾望強烈的婆婆再次從鬼門關闖了過來。在華西醫院經過又一輪的治療以後,婆婆於2010年端午節的那一天,從華西醫院重回雁城。僅是從那次手術以後,腦部嚴重受創的婆婆,不僅再也不認得這個世界,不認得她的兒女,而且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的婆婆,已變成了一個身體不能動彈,智力幾乎為零的半植物人。

  從華西重回雁城,婆婆不僅瘦得皮包骨頭,每次家人們去醫院守護她,婆婆都用一種茫然的眼神,直愣愣地看著大家,最是這樣的婆婆,令人無比的憐愛與心疼。為讓在兩次手術中身體嚴重受創的婆婆儘快好起來,每天清晨,我會提前一個多小時起床,先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再去自已經營了十多年的商鋪中,把商鋪中的事物打理好以後,又趕緊去到菜市場買菜為婆婆做飯褒湯,送去醫院一勺勺喂與婆婆吃。

  自婆婆回雁城醫院以後,每一次去到醫院中,我都會牽著婆婆沒有多少血肉的手,儘可能地多陪她說些話,或是把之前的點點滴滴講給她聽,以此喚醒婆婆沉睡的`記憶。所幸兩個月過去以後,婆婆不僅能開口說話了,她的半邊身子也可以慢慢動彈,並且,婆婆也終於也認得了我們這些兒女,憶起了她自己的名字。

  每一次,當有親戚朋友到醫院去看她,我們會考驗般的指著來人,問婆婆那個人她認不認得。每到這時,婆婆會非常羞澀地撓撓自己的頭皮,而後怯怯地說道:“認得——認得——他嘛——他是——科玉。”婆婆此話一出,會在病房中引發一陣善意的笑聲,也許在婆婆幾乎被抽空的記憶中,除了自己的名字,再也不記得其它。

  在漫長的醫療康復過程中,因為天氣炎熱,大小便失禁的婆婆堅持不用紙尿片,當我們哄著她把她抱到特製的馬桶凳上學習大小解時,剛剛學會說一些話的婆婆,不僅會耍賴不配合,會花費許多的功夫與力氣,用極其繞舌難懂的話語氣咻咻地衝我們發脾氣,口齒不清地對我們嚷道:“整個——整個——雁城——也沒有——一個人會焙(欺負)老婆婆。”以此尋求大小解仍在褲褲裡解決。

  然而在每一次婆婆弄髒衣褲以後,我會學著女兒的口吻耐心地對婆婆說:“奶奶,您是這世上最乖最愛乾淨的奶奶了,以後要大小解時,先說一聲再那個好嗎?”聽我這樣說,這時的婆婆會愣愣地盯上我老半天,然後再撓撓頭皮驚愕地說:“哦——我不乖——弄——弄髒衣服了啊?哦——我——我不知道……”“哦,奶奶不知道啊,那不怪奶奶,只是以後奶奶注意這些就好了。”可是等到下次,婆婆依然會不乖地再次把衣褲弄得一踏糊塗。

  自婆婆從華西醫院回來以後,為哄婆婆多吃一些東西,或是多做一些運動,每一次,我們都會用“乖”那個字來鼓勵智商僅為一兩歲小孩的婆婆。記得有一天,天氣非常悶熱,身體虛弱的婆婆渾身燥熱難耐,非得讓我們為她開空調,最後家人們實在拗不過她,只好替她把空調開啟。可第二天當我再去醫院時,見我走進病房,婆婆就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般,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我,邊比畫邊說:“科玉不乖,科玉感冒了……”

  回雁城以後,在中醫院做了半年多的康復理療,於2011年新年到來之前,婆婆坐著輪椅,被我們接回了闊別已久的家中。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婆婆雖然因術後併發症發作多次入醫院治療,但在病榻上躺了整整三年多的婆婆,因受到家人的精心照料與呵護,不僅精神狀態良好,也從未長過褥瘡。然而遺憾的是,2013年5月,從兩次大手術中走過來的婆婆因各器官衰竭,最終,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與世長辭。

  自婆婆去世以後,我失去了生命中的最後一位母親。

  記得多年以前,當我第一次遠離家鄉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對於這裡的一方水土,以及當地人的生活習性有諸多的不習慣。當時,我不習慣這座城市溽熱的氣候,更不喜歡街道上一年四季飄浮著的羊肉湯的味道。因考慮到這些,婆婆每次做飯時,總會根據家人們不同的喜好,做出幾種不同的飯菜。在那些遠離家鄉的日子裡,是公公婆婆對我的關愛,令我一顆思鄉之心漸漸得到撫慰。

  送別婆婆,轉眼三年過去,然而婆婆淡雅的情懷,以及她的善良溫潤的品性,就像曠野中的一株蒲公英,無論時光過去多麼久遠,它都會輕輕搖曳在我的心中,不容忘記。記得婆婆在世時,無論身體由於各種疾病的纏繞有多累,她都會拖著多病的體,蹣跚著在廚房中為我們做下許許多多美味的食物,婆婆親手包的水餃,婆婆做的涼拌騙雞,都是每次家人團聚必不可少的招牌菜。在與婆婆相處的那十多年中,婆婆不僅與人為善,宅心仁厚,一生潔淨勤儉的婆婆,更是受到人們的交口稱讚與尊敬。

  在過去的那些時光中,我與公公婆婆,從沒因生活中的任何一件瑣事發生過爭吵。記得初來這座城,我所從事的工作僅是菸葉復烤廠的一名質檢小工。那時,我每個月的工資不過六七百塊錢。記得有一年,城裡人流行穿皮衣,而我白髮蒼蒼的婆婆,對大街上那些穿皮衣的老太太非常羨慕。在婆婆生日到來之前,領到那個月的工資以後,我先帶婆婆去理髮店燙了頭髮,而後又花費六百多塊錢,為婆婆買了一件豆綠色的毛領皮衣,那年秋天,當婆婆高高興興地穿上那件新皮衣以後,逢人便誇讚她的兒媳婦懂事孝順。

  在公公婆婆的一生中,因身體的原因,兩位老人每年都會輪番住院。雖然那時我們的生活充滿了艱辛,或是被沉重的醫療費用壓得透不過氣來,但我始終相信,家人之間的互相關愛與珍惜,可以拂去身上的一切重負。然而在時光的長河中,總有許多遺憾伴隨著我們成長的腳步。在生與死的重重考驗中,短短几年間,從我生命中離開的,先是我的父親母親,而後再是待我如同已出的公公婆婆。他們的相繼辭世,竟把無法磨滅的傷痛留在了敬他們、愛他們的兒女心間。

  在漸漸流逝的時光中,在如傾的夏雨中,今天,又迎來了婆婆的三週年祭。

  因前幾天就與小姑約好了今天一起去墓地去看望婆婆。晨起,雖然這場久違的雨下得充滿了傷感與激情,我們各自撐著雨傘,依然去到安葬公公婆婆的墓地中。雨霧中的公墓,顯得格外肅穆與寂靜,當我們靜靜地站在婆婆的墓碑前,遠處的曠野,竟傳來幾聲杜鵑鳥的啼叫聲。捧一束鮮花在婆婆墓碑前,深深地向婆婆鞠了三個躬,那一刻,仰望著天頂灰濛濛的天空,不禁在心中輕輕呼喚,婆婆,您在天堂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