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情思抒情散文
狂風捲著暴雨,象無數條金色的鞭子,猛烈地抽打著門窗,不鏽鋼的防盜門嗡嗡地響,第六感覺告訴我,老家那老屋,這回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日降雨量300毫升的大暴雨,不說我們這一代,就是從爺爺的爺爺那一代人算起,恐怕也是第一次。古詩云:"久雨藏書蠧,風高老屋斜",再好的房子如果沒人住,儘早也是要倒塌的。老家那房子,自從父親走後,10多年來,便孤獨地承受著風雨的侵蝕,幾年前,牆體便出現了裂縫,接著,一根檁子斷了,房頂的一角露了天,遇上這樣的特大暴雨,結果是可想而知的了。
清明時節,我回到老家,給父母上完墳後,來到老屋的廢墟旁邊,目睹著老屋的殘磚斷瓦,默默感受著老屋淳厚溫暖的泥土氣息,我突然有一種現實被抽空的感覺,一種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
老屋究竟有多老?父親沒說過,我也沒查過。我只知道從我懂事的時候起,我們這個李姓屋場就有新屋老屋之分,老屋比新屋地勢稍高一些,中間隔著一口蒿筍塘。隨著子孫的繁衍,房屋不斷擴建,蒿筍塘被填平了,新屋和老屋便實行了無縫對接。老屋原來有上下兩個堂屋,叔父成家後,上堂屋那邊的房子給了叔父,父母和我們六兄弟住在下堂屋的三間房子裡。現在的老屋,實際上是在原來老屋的宅基地上改擴建的,年令比我還小。
對生長在城裡的孩子們來說,老屋似乎並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它不過是傍山而建的一棟普通農舍,土牆青瓦,杉木門窗。既沒有青山環繞,碧波盪漾的美景讓人流連;也沒有雕樑畫棟的亭臺樓閣供人欣賞,更沒有歎為觀止的文化古蹟讓人演繹,即使不倒,也賣不了幾個錢。但是,在我們心中,感情這個東西是無法估價的,就象"兒不嫌母醜"一樣,老屋不但寄託了父輩對兒女福佑和期盼,而且也凝結了我們這代人的心血和汗水。老屋擴建的地基是我們一擔擔土從爛泥塘裡填起來的;老屋的磚瓦,是我們挖土拌泥一口一塊做出來的;老屋的木料,是我們一步一顫從幾十公里路遠的山裡買來的。老屋的一磚一瓦,一木一梁都注入了我們的靈魂,它和父母連在一起,成了一種血濃於水的情節,不管你走多遠,不管你漂泊多久,他都會牢牢牽住你的心。可是現在,它已經容不下"從前------"這樣的故事了。
老屋倒了,它倒得悲壯。
它來到這個世上,本身就先天不足,沒有鋼筋的支撐、沒有水泥的庇護,除了半截經過火煉的紅磚外,幾乎都是原生態。赤身裸體迎擊狂風暴雨,霜刀雪劍。幾十年來,儘管傷痕累累,它把眼淚藏在心中,堅持屹立不倒,這次,它拖著搖搖欲墜的病體,與百年不遇的強敵決鬥,終於倒下了。就象一個身受重傷的戰士,面對力量比自己強大數倍的敵人,他用最後一點力氣,打出了槍膛裡最後一顆子彈,然後倒下了。他是英雄!
老屋倒了,它倒得其所。
它本是水田中肥土層下的一層粘土,被主人發現後挖掘出來打造成合適的形狀,用到了合適的地方,便成了屋。為報主人知遇之恩,它以有限的空間,接納和承載了主人家三代人,在這裡,它送走了兩位堅持與自己相伴終身的老主人,在這裡,它見證了少主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從為人子女到為人父母;在這裡,它見證了第三代人的`出生成長,然後看著他們一個個走出家門。它為主人一家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直至他們搬進新居才了無牽掛地倒下,它已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來之於土又歸之於土,這是它最好的歸宿。
老屋倒了,它倒得剛義。
老屋知道,它存在的價值,就是有人居住。"沒人住,毋寧死",這是它的生命信條。自從兩位老主人去世後,它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因為狹小的空間已經無法滿足主人一家人子孫繁衍的需要,就象當初它替代原來的老屋一樣,它也必將被新一輩所取代。它不想頂著落伍者的代號苟活於世,也不想用殘缺不全的病體博得世人憐憫。"士為知己者死",能夠讀懂自己生命密碼的就是躺在不遠處坡地上的兩位老主人,於是,它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迴歸。
老屋倒了,它靜靜地躺在大地母親的懷裡,與離它不遠的二位老主人相依為伴,默默地注視著從這裡出發四處闖蕩的子孫後代,它帶走了寂寞與憂傷,留下了質樸與純真。它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把一股濃濃的鄉情注入了它所承載過的遊子心中,讓你牽掛、讓你眷戀、讓你迴歸。這種鄉情將伴你一生並延續子孫,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