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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秋短文散文

故鄉的秋短文散文

  每致秋天我總免不了想起兒時的舊居,那是在北方山裡的一個小村莊,人口不多,民風卻很淳樸,都是老實的莊稼人。白日裡各自忙著家中的農事,晚上就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嘮嘮家常,或者小酌兩杯,日復一日的重複著幾乎相同的生活,卻也從不覺得枯燥,直到秋天。離開故鄉已經許多年了,便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的秋,那樣徹底,那樣清涼。或是南方的秋天來的太過溫潤,太過委婉了吧,至少混跡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我是從來都未曾感知到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的。

  故鄉的老房子建在一個山腳下,臨水面南,村裡幾乎所有的房子都在河水的北邊,唯獨她家。直至現在我也不知其緣由,只是記得我睡覺的屋子有個小窗,陽光通透,向南望去便是大片的麥田和麥田盡頭的那座孤獨的民宅,那便是她的家,一個清新可愛的姑娘。初識她是村裡唯一的學校,那時的學校條件很是艱苦,只有兩個老師,一個班,村裡的孩子都在這裡上課,大大小小的都擠在一個教室裡,而她就坐在我的鄰桌。在那個年代,重男輕女的思想影響頗深,所以來上學的女孩子很是稀奇。只記得那時大家都穿著幾乎一樣的服飾,青灰色的衣服,深綠色的褲子,一雙雙破舊的布鞋或露著腳趾,而她卻扎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在那個灰色的年代裡,這樣的東西顯得異常顯眼,我也時常淘氣的偷拽她的頭髮,總是單純的覺得在蝴蝶結的映襯下,她的頭髮也顯得那麼好看。

  村裡的老師是兩個漂亮瘦高的女老師,總是穿著旗袍,據說是從城裡來的知青,舉止談吐都和村裡人不一樣,只是覺得不同,卻說不出不同在哪裡。或許是受她們的影響,總覺得城裡人是不是都張的這麼好看,然後特別迫切的想要去山外面看個究竟,那時的思想好像是想要走出大山,就要好好學習,所以每個孩子都顯得特別的認真,像是生怕自己被落在山裡。

  她的家離學校的距離較遠,還隔著那條養了村裡幾代人的河,因為只有她一家人住在河對岸的原因,河上也就只有兩根木頭搭成的小橋,好像還是她的父親放上去的。每天很早的時候就能看到那隻漂亮的蝴蝶結從麥田的那邊曲曲折折的走過來,也就這樣她成了母親叫我起床的鬧錶,母親總是在外屋就喊:死小子快起床,那隻花蝴蝶都過了河咯。然後我就眯著眼睛拉開窗簾,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小路中間那棵老榆樹下,便開始收拾書包。那時卻也沒有覺得叫花蝴蝶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是好聽。

  學校裡的孩子都像山裡的兔子,蹦跳吵鬧個不停,女孩子也因為長久的混在男孩子中間也就沒什麼分別了,卻唯獨她總是安靜的坐在自己的桌前,自己琢磨著什麼,因此我對她充滿了好奇。有次看到她書中夾著一幅畫,畫中是山裡的景色,麥田,河水,小路,老榆樹。還有一個坐在鞦韆上的姑娘,就在我欣賞的時候,班裡的男孩子將畫搶了去,在爭搶中撕破了,然後我便看到上課時她在那裡靜靜的留著眼淚,好像受了什麼巨大的委屈。

  因為此事,我小小的心裡似乎感覺到虧欠了她什麼,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彌補。某天我突然想到畫中的鞦韆,我便在家裡找了一塊粗糙的木板,兩根繩子,瘋了似的跑到那棵樹下,將繩子綁在腰際,然後爬上樹去,找了一個比較平穩的樹幹將鞦韆綁好,便滿意的離去了。第二天雞剛剛打鳴,我便從被窩裡翻了出來站在視窗看著那棵老樹,等了好久,就看到你慢慢的過了河,走到樹下,看到鞦韆時你興奮的跳了起來,我似乎能看到你眼中的流光,看到這裡我也就欣慰了。

  後來不知你從哪裡得知鞦韆的由來,便羞澀的說不再為畫的事情生氣了,我們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放學後我們就在樹下晃鞦韆,你坐著,我搖著。這一晃便到了秋天,田裡的麥子已經黃了,風一吹過便像波浪一樣輕輕點頭,時至今日那麥浪依然是我眼中最美的畫卷。那時我時常在黃昏的時候站在我的小視窗看這外面的一切,還有她在鞦韆上清涼的身影,風從麥田裡拂過,吹在她的長髮上,似乎頭髮便會隨著鞦韆一起擺動,然後驚起一片落葉,你便會伸手去觸控,後來我也偷偷的學著你的樣子去觸控著秋天的饋贈,方才知道,這季節原來是可以體味的。

  似乎又過了數天,秋意更深了,已經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秋的薄涼,落葉也更深了,似乎隨著這個秋天離開的'並不只是那一地的落葉,我們美麗的老師中的一位也要走了,帶著這個秋天不可言說的哀傷。告別的時候,有人哭了,有人挽留,我只是呆呆的坐在桌前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覺到分別的無奈,也許就是因為那次的分別,讓我以後的生活中總是對分別的畫面有一種莫名的惶恐。你也沒有表露任何的情緒,只是默默的畫著一些東西,麥田,老樹,隨風擺動著,樹下一個美麗的背影拖著沉沉的箱子在暮色裡漸漸模糊,直至日落。直至多年後的今天,我依然記得那個畫面,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子,在沉沉的秋色裡漸漸模糊的背影,沒有回頭,也許真的沒有回頭。只是我已經在歲月的淘洗中淡忘了那個美麗的女人,那個美麗的女老師。

  這樣低沉的氣氛持續了幾天,也就漸漸消散了,畢竟孩子的世界裡並沒有什麼長久的悲痛。生活也恢復了往日的模樣,我們依舊在那棵樹下度過了我此生最深刻的一個秋天,在那個鞦韆上,我們看到了第一片黃葉落地,也看到了最後一片樹葉在乾枯的樹枝上與秋風做著最後的抗爭。你在那棵樹下用簡單的線條勾畫了多少美好的畫面,卻從來都未曾用你最美的語言向我透露過任何你要離開的隻言片語。直到那天我在鞦韆上發現你留下的最後的痕跡,一個牛皮紙的信封,裡面是一片枯黃的樹葉,葉柄上繫著一條細細的紅綢,那是你蝴蝶結的顏色,也是在那個年歲裡最美麗的顏色,亦如那插遍了祖國大地的五星紅旗一樣耀眼,一樣深刻。

  自那以後我便時常的按著信封上留下的最後線索寫著一封又一封訴說想念的信件,卻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我不知到底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也不知你是否收到了我寄去的思念,我只知道,我始終未曾忘記,你在記憶深處的那片秋色裡,那片如浪的晚霞中,隨風輕搖的身影,在那個懵懂的年紀,這種情感叫做喜歡,因為不懂什麼叫愛,也就只能安靜的去喜歡。那個樹葉做的書籤陪伴了我近十載,它一直安靜的睡在我讀過的每一本書裡,安靜的睡在我年少的記憶裡。

  直到某天我突然決定將它同我對你的掛念一起寄回舊時光的城堡裡,那葉子上的脈絡我已熟悉如自己的掌紋,閉眼摩挲依然清晰溫熱。離開家鄉之後我便習慣了在每年中秋向你寄出一份問候,卻從來不寫明回件地址,因為那樣就不會被郵局以無處查詢收件人而退回信件,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認為那是真的寄到了你的手中,不知這樣的習慣還能持續多久,或說不知道自己的殘軀還能在這瑟瑟的秋風中搖曳多少載,只是那樣的深刻亦如那鞦韆的繩索烙在家鄉老樹上的印痕。

  北方的秋天,總是來的透徹,來的清靜,來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