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隨筆
初秋的午後,溫暖的陽光灑在陽臺上。我望著前方電線上站成一排的小鳥,耳邊響起悅耳的鳴叫聲。漸漸地,我將視線拉回,一個小小的鳥籠靜立在陽臺的扶手上,殘留的水滴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好似要掩蓋所有存在過的痕跡。我的思緒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越拉越遠,那個冬天呼嘯的寒風撲面而來。
去年冬天,我們家多了兩隻鳥,是媽媽一時興起從路過的商販那兒買回來的。放學後,我和弟弟興致盎然地圍在鳥籠前欣賞著:一隻是渾身橘紅色羽毛,體型較大,另一隻有著黃黑色相間的羽毛,褐色的尾部拖得長長的。弟弟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兩隻漂亮的鳥,還不停地逗弄著它們,想讓它們開口叫。看著始終無動於衷的鳥,他無可奈何地問我:“姐,這隻紅色的鳥怎麼不停地在籠子裡到處攀爬?”我也注意到了這隻在籠子裡上躥下跳的不安分的鳥,它和旁邊那隻安安靜靜攀在橫杆上的鳥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像是在演一出舞臺劇。我不以為然地說道:“這隻傻鳥還想逃出去呢,這不過是在做無謂的掙扎。”弟弟看著它,似是有些不解:“它為什麼想逃跑呢?”“它只是對未知的生活感到恐懼和不適罷了。”我聳了聳肩,向房間走去,“再說,它又能逃去哪兒呢?看吧,生存的本能馬上會讓它認清現狀,安靜下來的。自由又哪裡比得上活下來呢?”
晚飯過後,媽媽把買來的小米和水放在鳥籠前的食盒中。吃過東西后,那隻鳥也不再上下撲騰了,安靜地臥在鳥籠裡的橫杆上,烏黑的眼珠毫無神采地盯著前方,好像已進入了睡眠。
夜晚的幕布完全拉了下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叫聲如平地驚雷在客廳炸響,就像有人拉著一把年代久遠、缺乏保養、音色破損的小提琴,一下又一下地摩擦著人們敏感的神經。我一下子將被子拉上頭頂,塞住耳朵。可刺耳的聲音穿過牆壁一陣一陣地傳來。我憤憤地想:“怎麼弄了個這麼鬧人的東西回來?”
第二天一早,我無精打采地走進客廳,看到那個音樂家卻在安詳地睡著,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我拎起鳥籠,將它放在陽臺迎風的扶手上。看著鳥籠裡的兩隻鳥瑟縮著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我心滿意足地走回到客廳。
下午,我在房間做作業時,聽到一陣發顫的哀求聲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撓在我的心上,讓我有些氣悶。我氣惱地戴上耳機。
夜晚,躺在床上聽著寒風嗚嗚地吹著,如低低的哭泣聲。望向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對面的樓閃著幾盞微弱的燈。黑夜中彷彿有一個巨大的旋渦,要將一切都給吸走,讓人毛骨悚然。不知怎的,我有些心緒不寧,便關上燈,將自己置於一片黑暗中。睡意不久襲來了,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之際,一陣微弱的嘶啞的鳥鳴聲在我耳畔再次響起。我一個激靈,馬上翻身坐起,掀開被子跳下床,赤著腳跑進客廳。冰冷的地板好像結冰的湖面,刺激著我的神經。開啟客廳門,我迅速地把陽臺上的鳥籠拿進來,丟在客廳的角落,踮起腳跑進房間,迅速地鑽進被窩裡。
第二天,我被弟弟的叫聲吵醒了,睜開迷濛的睡眼,不知發生了什麼。弟弟一陣旋風般地衝進了我的房間。他紅著眼眶看著我,像只受傷的小獸站在一旁。我心中納悶不已。走出房間,看到媽媽將鳥籠放在沙發上。我走過去,卻只看到那隻橘紅色的鳥縮在角落裡,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另一隻黃黑相間的'鳥則通體僵硬——凍死了。頓時,我明白了一切,全身彷彿被電擊中了,呆呆地一動不動。我就一直站著,好像要站成一座雕像。媽媽走過來跟我說了什麼,我卻彷彿所有的感官都關閉了,什麼也聽不到。不知過了多久,我神情恍惚地走回房間,一個仿如來自地獄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著,就像在控訴我的罪行。
時間無聲無息地走過了一個季節。初春的一個下午,天氣難得的晴朗,溫暖的陽光憐愛地撫摸著大地。我走進陽臺,看著落在對面屋頂上的一排排麻雀追逐著腳下的陽光,就連身後的影子都好像染上了笑容。
我轉身走進客廳將鳥籠拎了出來,放在陽臺的扶手上。柔和的陽光披在鳥的身上,它竟興奮地撲扇著翅膀。我第一次聽見它歡快地歌唱著,悠揚的音符飄向天際,消失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中。看著小鳥歡快地跳躍,感覺那鳥籠裡一根根細長欄杆包圍的狹窄空間是那麼的多餘。我伸出手將鳥籠門開啟,便轉身走進客廳。身後悠揚的歌聲衝破了天際!我頓時有種贖罪的感覺—— 一身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