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刀雜文隨筆
【一】
青春,是很難被定義的。當然,世間有很多東西難以被定義,這也是為什麼可左可右的東西會在此搖擺不定。
正是因為有太多選擇,人往往會迷茫。
會因為失敗而質疑自我,因為驕傲而失了本心。
恃強凌弱、目中無人......
我也時常會情緒失控:悲傷、憤怒、衝動,或是想到未來便開始的急躁。
我以為那就是人之本性,有七情六慾。
初夏的驕陽沿著葉隙照射在那張臉上的時候,我會感到怦然心動,這也肯定是出於自我的想法。
但是,理性和剋制也是人所擁有的本質之一。
我,不能喜歡她。
這並不是什麼艱難的抉擇,並不是如同少女漫畫中那樣的難以捨棄的情感。
就像太陽的溫暖,太過強烈也會曬傷別人一樣。
她偏了偏頭,起身將窗簾拉下。
這樣的動作顯然會引起他人的注意,不止一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如同熾熱的火焰一般,彷彿要把她燃盡。
“la...lullaby...”
在寂靜的教室高歌往往會引起更多人的關注,尤其是對於她來說,太多的關注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還是起身把她拉出了教室。
儘管才認識不到一週,但這是我的工作。
儘管......我對她沒有任何好感。
不許,有任何好感。
這是我對於自己下的最深的桎梏。
【二】
說起來,我是這個班的心理委員。
是因為競選班長的時候落選才競選的心理委員——對於一次不成功的事情就不太想多花力氣了。
本來這個職位是很好當的,因為大學了,也沒什麼太多需要疏導的同學。高三是個分水嶺,到了大學,學業不重了,總會有更多選擇。
於是我選擇掛著這個班裡的職去謀求更多,比如:班主任助理。
而這可能是一切厄運的起源?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後悔的機會。
兩週前,班主任的一個親戚要轉入我們班。經過一番促膝長談之後,大概瞭解了一些情況。
具體的也沒有記太清楚,只知道是個女孩子,而且臉上受過傷,心理脆弱。
如果當時問的更多一些.......
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大概是帶了太多個人的情緒來說這件事,所以就聽上去特別慘。雖然我覺得的確挺慘。
瑪莎拉蒂上沒有走下富婆,只走下一個包得嚴嚴實實活像個木乃伊一樣的.....人?
“你...哈...ha...”從繃帶中傳出了一聲沙啞的招呼。
她緩緩伸出雙手,像是要和我問好。
帶著微笑握住了那雙手——像一塊堅冰一般,既沒有女孩子的柔軟,也沒有那種肌膚接觸傳來的溫度,如同死人一般。
然而事實證明,有些人活著會比死人更加嚇人。
第一次見到所謂的“臉上受過傷”,是因為她在過道被人撞掉了口罩。
你知道裂口女嗎,或者《變鬼3》裡面的女鬼?
我無法再一次形容那種傷口,像是...不規則的肉塊。
那一天尖叫聲傳遍了整個教學樓。自打那之後,她就再也不敢自己一個人出去。
不止是為了自己,也同時是為了那些被她嚇到的人。
雖然狀況這麼惡劣,但作為工作,我還是想把它做好。
所以我經常去圖書館看一些關於心理疏導的書,這當然也花費了我很多時間。
很多很多的時間,多到足以減少睡眠。
即便如此,我也不願意聽到搖籃曲。
像是被搖籃曲折磨了整整百年。
如果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裡天天有人唱搖籃曲,我想可能就沒有西遊記了。
懼怕到聽到搖籃曲就想到她“硬核”的嗓音,想到這個就想到那張臉。
彷彿陷入死迴圈。
為了徹底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我得和她好好談談。
如果是因為事故而導致應激,就慢慢讓她釋懷,慢慢開導。
當然還有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但我不想去嘗試。
【三】
今天我把她拉到了自習室,她並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換做是我也不會希望這副樣子被很多人看見。
根據這段時間跟她的接觸,我把問題都記在了紙條上,希望能夠疏通她的問題。
為了能夠流暢溝通,我還是備著一本筆記本。
如我所想,她在午餐時間偷偷溜了出來,裹得嚴嚴實實。
“你好,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
“還...好”
言語和筆在紙張上滑動的聲音顯得單調。
我開啟mp3,裡面放著前幾年很火的一個小女孩的歌。
清澈空靈,可惜好像就火了一會兒。
“我想幫助你。”
“嗯”
“你能跟我說一下情況嗎?大致的也可以。”
我指了指那猙獰傷口所在的位置。
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愣了一會兒,垂下頭。
“音樂,我不喜歡。”
這回換我愣住了,但還是關了mp3,這下氣氛反而更加沉默了。
還好幾分鐘之後,她繼續了話題。
“火災。”
歪歪扭扭的兩個字,但是花了太大的力氣,指節都微微泛白,字刻在了下一頁上。
“真是遺憾...”我盯著她另外半張臉,如同天使與惡魔一般截然不同,“不過傷痛也會讓一個人更加偉大。”
羅列了幾個身殘志堅的偉人,反而不知道話題繼續下去。
說實話,有點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們討厭我。”
“誒?”就在這時,少女彷彿是平靜了下來。
“我也討厭這副樣子,有時候想要不然還是死了算了。”
“別說這樣的話,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你沒見識過呢”看著那失了聚焦的雙眼,我焦急勸阻著,開玩笑,這可不是好事兒。
“那你喜歡我嗎?”她努力想笑,但只能扯出一個詭異的樣子。
“喜歡也是一種美好的事情,你能讓我看見嗎?或者說,你如果不討厭我的話。”
少女把裹在身上的衣服褪去了一件。
“門也鎖了,會發生什麼沒有人知道。”
“別...”我制止了女孩兒的舉動,“這樣不對。”
“你看,你也是騙子。”
少女的情緒逐漸不穩定。
“你們!都是騙子!”她拿起水筆狠狠地向我戳過來。
險險躲過之後,我抓住了她的手,用了相當大的力氣把筆奪了過來。
口罩也被帶掉,拿著筆的恐怖樣貌真的有點《變鬼3》的味道。
“夠了!你需要冷靜。”我喝止了她進一步的傷害行為。
摔門而去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失敗了。
【四】
如果那次我成功了,如果我作出了更好的選擇,故事會更好嗎。
不,現實會更好嗎。
隨後的一週,我再也沒有看見過她。
因為她本身的原因,並不住在宿舍,我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她。
但是再這樣失蹤下去......被班主任叫去呵斥了一頓之後,我想得做些什麼了。
她的名字......說實話有點印象。
雖然說這種既視感可能只是一種錯覺,但真的有點熟悉。
我不相信巧合,但是也不排斥它的發生。
開啟手機搜尋了一下,跳出來的都是些無用的資訊。
等等...現在瑪莎拉蒂這麼不值錢的嗎?明明覺得像是富商之女這種設 定。
說起來...小時候也有個同學特別有錢。
小時候...同學...
我恍然大悟。
【五】
“你長大了之後會娶我嗎?”
小女孩眨著大眼睛說到。
“會呀會呀,會結婚,像爸爸媽媽那樣。”
小男孩兒拍拍胸膛這麼承諾。
“啪”幼兒園阿姨拍了拍小男孩的頭,“瞎說什麼呢,你們還小都不懂。”
“嘁......”小男孩一邊揉著被拍疼的天靈蓋一邊呢喃著,“肯定會娶的。”
然而喜歡也是一種難以被定義的事,自從知道小女孩兒家裡特別有錢,搬了家之後,這段哭笑不得的“初戀”就草草結束了。
“婷婷”只記得這樣的.一個小名,被放置在記憶的深處,如今被翻找而出。
幼兒園如今已經成為廢墟,我下意識往那裡趕過去。
然而找遍了,等到夕陽西下,仍舊是一無所獲。
有一種...曠日持久的頹然,但時間已經不多了。
回到學校,還是不得已去找了班主任,但沒有想象中的失望,班主任給了一個地址,那片好像是別墅區,似乎是婷婷之前的住所。
對啊,這才是最應該去的地方,從什麼地方受到的創傷,就在哪裡治癒。
【六】
到那裡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畢竟旅途總是疲憊的。
不過這裡也是廢墟一片...說來也是,火災之後,應該剩不下什麼了吧。
現在反而有點為少女的身體狀況而擔心了。
找得到吃的嗎?睡哪裡?這些問題在腦海中接連浮現。
及時掐滅這些想法,還是繼續往前。少一分,就少一點希望。
但是當我走到廢墟的時候,她就在那裡坐著。
像是百無聊賴那般。
彷彿看到我的到來,她抬了抬眼,隨即又不動了。
“來了?”沒看到她動嘴,聲音卻從什麼地方傳出來。
那是不同於沙啞嗓音的空靈。
“我等你很久啦,不知道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把我忘了,但是如果再見到你,肯定會把我記起來的吧!因為我這麼可愛,而且你也說過要娶我的!”
我想要靠近,但卻被她制止了。
“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最近我給你寫了一首歌哦,傳到網上也有很多人聽呢,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誒。”
“我..聽到了。”情感在衝擊著,扭曲了原本正常的語調。
“我想了好多好多,和你再一次遇見的時候,一定要我先打招呼!嘿嘿嘿,然後我就突然誘惑你,看看你有沒有變壞!如果沒有變壞還要繼續喜歡你~如果變壞了那就不要你了!除非...我是說除非!你來追我。”
記憶在重疊,那些不可理喻的舉動一下子有了說法。
“啊...好希望時間不要改變一切呢,小時候因為和你玩到太晚害你被叔叔阿姨打了,不知道現在叔叔阿姨還會不會打你誒!”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想...和你...在一起。”
她抬起頭,左眼滑過淚痕,用極其嘶啞的嗓音說到。
隨後她又複述了幾遍,一聲高過一聲。
如果這算是告白,一定是最為特別的。
廢墟,殘疾,記憶和現實,青梅竹馬...人生如戲。
我想起了她那首歌。
突然,她奔跑著,向廢墟的深處。
我緊追而去。
【七】
她在樓梯前停駐,看了我一眼,走了下去。
靠著手機自帶手電筒的光,她下到了地下室——這裡唯一一個沒有被火災波及到的地方。
我環顧四周,除了發黑的牆壁,裡面空無一物。
黑暗總是讓人緊張,何況是隻有兩人。
為了緩解緊張,我提問了。
“這裡是...?”
“這裡...是我被救下來的地方”她扯掉口罩,露出從脖頸到臉頰的可怖傷口。
“不要害怕,好嗎?”她一字一句地說著。
“一年半以前,這裡發生了火災。”她停頓了一下,像是要緩一緩,“死了兩個人。”
“什麼?”我突然感到渾身一陣震顫。
“我爸爸和媽媽,死了,我,活下來了。”她看著我,緊攥著雙手。
“是那些覬覦我們家財富的親戚們下的手。”
“爸爸被槍殺,媽媽被打斷了雙腿,而我被迷暈。”
“然後就燃起了大火,媽媽知道逃不出去,撬開了地下室的門,用身體擋住門,一邊唱搖籃曲一邊死去。”
她開始哽咽。
“多痛苦啊,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只記得這麼幾句搖籃曲,還很安心。但是醒來後雙親都不在了,自己也重度燒傷,成了廢人。”
說到一半,她實在撐不下去,換成了白紙。
“有時候我想報復,但是那些親戚知道之後,無時無刻不想把我殺死,我也只能裝得百依百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看小說,我看電視,但那些都沒有我親身經歷的事情更像戲劇,不可捉摸。在火焰裡重生的是鳳凰,但我卻被火焰所傷。我做不成鳳凰,只能變成烤乳鴿。”
“我已經...失去了所有希望。”
我遲疑了一會兒,擁抱了她。
像是帶著三分憐憫,七分惋惜。
“所以,我要自私這最後一回。”
從樓梯處傳來的微弱的光,轉而有了熱,光也變得炙熱。
“你一定想不到吧,你的班主任也想分這一杯羹。你遇到我不是巧合,來這裡也不是巧合。”
她大笑著流淚,轉而歇斯底里。
“和我在一起吧,讓那些人得到他們想得到的,而我想要的只有你!”
大驚失色之下慌忙尋找出路,卻被防狼電擊器電暈。
失去意識前,彷彿聽到了搖籃曲。
我想,故事就到此結束了,明天的報紙一定會把我的死相報道出來。
“騙您的,報復你一下。”
少女卻這麼說著,唱著搖籃曲把失去意識的男子背到了牆角。
輕輕一按,一個小通道就出現在眼前。
把什麼東西塞到男子手中之後,把男子送到遠處,女孩擦了擦眼角的淚。
“bye”
【八】
醒來後是陌生的潔白牆壁。
這起火災被作為意外處理,現場發現一具女屍。
聽說從我手裡的隨身碟得到了一起驚天謀殺案的線索,於是不久後我就換了班主任。
再拿到隨身碟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
對於她的死亡我毫不意外,相反,活著才是最為痛苦的事情。
但我還是痛苦了整整三天。
對於所謂的線索有些好奇,還是插上了隨身碟。
在資料夾裡有兩個檔案,一個是作為線索的監控影片以及錄音。
另外一個,是mp3檔案。
點開之後,是5秒的沉默,隨後,是一首歌。
“Lul-la-lul-la-by
Hush my baby and do not cry
In your cradle now you swing
until you sleep
I'll softly sing
Lul-la-lul-la-by”
是,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