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與溫情-讀《遲子建散文》
雖然大量的小說如《額爾古納河右岸》、《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越過雲層的晴朗》、《北極村童話》等作品,給遲子建帶來了諸多美譽,但是,當我讀完《遲子建散文》(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時,那種溫、恬靜,還有里爾克式的“還鄉”,都放射出穿透時空的光輝,帶著精神的聖潔照亮了我的心田。遲子建的散文毫不遜色於她的小說,它同樣讓我們感受到立體、豐厚、富有生命實感的審美品格。
無論小說還是散文,遲子建的創作都執著於一個主題——詩意和溫情。作家一次次帶著初生牛犢的勇氣,用她那隻充滿靈性的筆撥開陰霾,在生活的邊界和存在的縫隙中,捕捉著溫情而詩意的光亮。她的散文很大一部分是對童年生活的追憶和對人間親情的眷戀。《燈祭》、《我的世界下雪了》、《伐木小調》、《兩個人的`電影》、《龍眼與傘》、《年畫和蟋蟀》等作品,推開了我們那扇早已被世俗塵封的記憶之門,讓我們在山間林谷的茅屋中聆聽夜晚的溪水潺潺,在月光如水的倒影中品味清幽的夜色,在暮色的餘暉中感受親情的溫暖。這些曾經離我們近在咫尺的溫,如今卻如童話般遙不可及。遲子建正是在這些大自然無處不在的生命靈性中構建著人生的意義,追尋靈魂的安頓、精神的寓所和情感的寄託。
遲子建的文字並不總是徘徊在記憶的長廊中,對於現實她也始終未曾忘懷。那些敘述遊覽各地見聞的遊記,不僅讓我們領略到了自然風光、民情風俗,而且往往在不經意的瞬間道出了生命的箴言。她對形而上的構建,並不是故弄玄虛地刻意去增添厚重,也不是自我才情的淺薄賣弄。這使她的散文明顯有別於小資做派,大氣豁達,在柔腸中透出堅硬的質感。她以文學的方式將個人的經驗融化到大千世界之中,超越了冰冷的道德判斷,讓我們在光明和溫暖中獲得了對自然、對人生、對社會的重新理解和認識。
遲子建散文最打動人心的是那種面對命運不屈的頑強,她帶著一種溫暖的鼓舞人心的力量,在光明與黑暗的無間之隙尋找靈魂的安居之所。在一隻向著高處的佛龕不斷攀登又不斷失敗的蟲子的身上,作家感受到了“上天對我不薄,讓我在一瞬間看到了最壯麗的詩史”。在故鄉失眠的長夜中,大自然撫慰了她失去愛人的痛苦,“我感謝這個失眠的長夜,它給予了我看風景的勇氣……而那顆明亮的啟明星,是上帝擺在我們頭頂的黑夜盡頭的最後一盞燈。即使它最後熄滅了,也是熄滅在光明中。”在與母親旅遊的途中,她體會到“其實風雨也是上蒼賜予我們的甘霖,它可以昇華苦難、化解悲傷,教人以慈悲心對待塵世的榮辱。人生哪有一路的晴朗?波折起伏,最能修習心性;動盪顛簸,才會大徹大悟。”的確,生活總是以殘缺的形式表現出與理想狀態的距離。正是從這些不盡如人意的乖違中,作家以溫情的筆觸,讓我們在晦暗之中讀出了對人性的悲憫和對神性的渴望,以及那種永遠以不屈的勇氣構築起的希望和信念。
我想,遲子建筆下的溫情和詩意,並不意味著溫情主義的淺薄和侷限,它恰恰表現了作家的責任感和寫作倫理。在我們這個時代,溫情和關愛這些閃爍著詩意光芒的東西,比批判和針砭更能夠給予人們掙脫陰鬱的希望。蘇童說,遲子建關注人性溫暖的主題如此強大,直至成為一種敘述的信仰。我認為,正是在人性溫暖的理想支撐下,遲子建讓我們看到了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精神的光輝。
(來源:人民日報,作者: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