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作品《煮雪》
林清玄簡介:
林清玄,1953年出生 ,筆名:秦情、林漓、林大悲、林晚啼、俠安、晴軒、遠亭等。臺灣高雄人,當代著名作家、散文家、詩人、學者。1953年生於中國臺灣省高雄旗山。畢業於中國臺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曾任臺灣《中國時報》海外版記者、《工商時報》經濟記者、《時報雜誌》主編等職。他是臺灣作家中最高產的一位,也是獲得各類文學獎最多的一位,也被譽為"當代散文八大作家"之一。
煮雪:
傳說在北極的人因為天寒地凍,一開口說話就結成冰雪,對方聽不見,只好回家慢慢地烤來聽……
這是個極度浪漫的傳說,想是多情的南方人編出來的。
可是,我們假設說話結冰是真有其事,也是頗有困難,試想:回家烤雪煮雪的時候要用什麼火呢?因為人的言談是有情緒的,煮得太慢或太快都不足以表達說話的情緒。
如果我生在北極,可能要為煮的問題煩惱半天,與性急的人交談,回家要用大火煮烤;與性溫的人交談,回家要用文火。倘若與人吵架呢?回家一定要生個烈火,才能聲聞當時嗶嗶剝剝的火暴聲。
遇到談情說愛的時候,回家就要仔細釀造當時的氣氛,先用情詩情詞裁冰,把它切成細細的碎片,加上一點酒來煮,那麼,煮出來的話便能使人微醉。倘若情濃,則不可以用爐火,要用燭火再加一杯咖啡,才不會醉得太厲害,還能維持一絲清醒。
遇到不喜歡的人不喜歡的'話就好辦了,把結成的冰隨意棄置就可以了。愛聽的話則可以煮一半,留一半他日細細品味,住在北極的人真是太幸福了。
但是幸福也不長駐,有時天氣太冷,火生不起來,是讓人著急的,只好拿著冰雪用手慢慢讓它溶化,邊溶邊聽。遇到性急的人恐怕要用雪往牆上摔,摔得力小時聽不見,摔得用力則聲震物瓦,造成噪音。我向往北極說話的浪漫世界,那是個寧靜祥和又能自己製造生活的世界,在我們這個到處都是噪音的時代裡,有時我會希望大家說出來的話都結成冰雪,回家如何處理是自家的事,誰也管不著。尤其是人多要開些無聊的會議時,可以把那塊嘈雜的大雪球扔在自家前的陰溝裡,讓它永遠見不到天日。
斯時斯地,煮雪恐怕要變成一種學問,生命經驗豐富的人可以根據雪的大小、成色,專門幫人煮雪為生;因為要煮得恰倒好處和說話時恰如其分一樣,確實不易。年輕的戀人們則可以去借別人的“情雪”,借別人的雪來澆自己心中的塊壘。
如果失戀,等不到冰雪盡溶的時候,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燒了,燒成另一個春天。
個人解:
這篇小美文借用一句調侃式的玩笑話展開,把“說話”這個無形有聲的事物擬物成一個有形也可以有聲的另一個事物,或者說,另一種形態。
假設人們說過的話真的可以凍住,隨後可以自己選擇烤化它的方式,那麼“聽話”也成為一門藝術。
不難看出,這是作者用一種浪漫詼諧的方式來詮釋對各種言論交談,我們都可以選擇不同的聽取方式。性急的言論,聽聞者內心也會感到急不安;性溫的言談,聽聞者內心也會舒暢溫;吵架的時候,聽聞者內心也焦欲辯,不能自已。
談情說愛的情話,在作者筆下成為了一道美食,加很多精緻的配料和裝飾,點綴氣氛,令人回味無窮。
不愛聽的話,就充耳不聞,愛聽的話慢慢記下,常常心中回味。
我寧願相信,人的內心,就是那把可以融化冰中語言的火,針對外來的各種各樣的言論針對,自我選擇火焰的大小強烈,來或享受,或憤怒,或還擊。
那如果內心的火燃不起來,不能融化來者的語言,用手握冰,邊溶邊聽,又是何解釋?也許這意味著,有時用心就感受對方的語言,還是不夠的,有時候要用手,用肢體語言去應對,去感受。
面對性急的人,用手去安撫他,力量小了,安撫不下,力量過大,適得其反。
現在是一個聒噪的世界,人與人之間有多少語言是經過內心之後烘烤之後才斟酌出口的呢?噪聲居多,廢話,敷衍,阿諛,諂媚,空話,大話,虛言,等等不實的聲音有時候讓人們失去了判斷的興致和聽取的興趣,更不用提內心之火的動用,也許只用肢體而不內心說話聽話的人,越來越多,因此作者才嚮往那種浪漫又安靜的聽,說方式吧,可以有選擇的聽,選擇時間,選擇地點,選擇方式;對珍貴的言語,可以有時間思考,品味,斟酌;對無謂的噪音,可以棄,篩選和排除。也許透過這種方式,可以減少很多衝突,提升個人品質。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那些煮雪的功夫,說到底還是語言的藝術,用內心的火,煮過語言,煮過感情,煮過自己的精神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