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書籍《大淖記事》簡介
【汪曾祺書籍《大記事》內容簡介】
汪曾祺以故鄉高郵為背景創作的鄉土系列小說,洋溢著和諧清新之美,處處充滿了對健康美麗人性的描繪。他以優雅散淡的筆觸,靈敏細緻地挖掘平民生活中的人性美和人情美,在平凡中折射出人生哲理。他的小說從容平淡,給人一種不可言說的溫愛,就像一幅幅生動活法的畫,是一個愛與美的世界。
《大記事》收入了著名作家汪曾祺創作於1980年代之後的中短篇小說代表作共5篇,包括《大記事》《受戒》《陳小手》等。《大記事》和《受戒》均是以20世紀30年代作者蘇北故鄉為背景的鄉土小說,前者講述小錫匠十一子同挑夫的女兒巧雲的愛情故事,後者描寫一個小和尚和一個叫小英子的小姑娘的初戀。小說以散文的筆調,極富詩情地展現了蘇北鄉村的田園風光和人情風俗,在渾樸自然、清淡委婉之中,滿溢和諧的意趣。
汪曾祺自稱是“一箇中國式的抒情的人道者”。他筆下那些帶有民俗風情的小說,撇開了政治生活的宏偉敘事,把一種久違的民族文化傳統注入當代中國,對新時期小說的影響十分深遠。
【汪曾祺簡介】
汪曾祺(1920.3.5~1997.5.16),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早年畢業於西南聯大,歷任中學教師、北京市文聯幹部、《北京文藝》編輯、北京京劇院編輯。
汪曾祺在短篇小說創作上頗有成就,對戲劇與民間文藝也有深入鑽研。著有小說集《邂逅集》,小說《受戒》《沙家》《大記事》,散文集《蒲橋集》,還寫了他的父親,大部分作品收錄在《汪曾祺全集》中。其散文《端午的鴨蛋》和《衚衕文化》被選入中學語文課本。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汪曾祺書籍《大記事》評論】
他的文章應當說比幾個大師都還認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最可愛還是態度,“寵辱不驚”!
——沈從文
他是我認為全中國文章寫得最好的,一直到今天都這樣認為。
——黃永玉
他帶給文壇溫暖、快樂和不凡的趣味。
——鐵凝
【汪曾祺書籍《大記事》精彩書摘】
大東頭有一戶人家。這一家只有兩口人,父親和女兒。父親名叫黃海蛟,是黃海龍的堂弟(挑夫裡姓黃的多)。原來是挑夫裡的一把好手。他專能上高跳。這地方大糧行的“窩積”(長條蘆蓆圍成的糧囤),高到三四丈,只支一隻單跳,很陡。上高跳要提著氣一口氣躥上去,中途不能停留。遇到上了一點歲數的或者‘‘女將”,抬頭看看高跳,有點含糊,他就走過去接過一百五十斤的擔子,一支箭似的上到跳頂,兩手一提,把兩籮稻子倒在“窩積”裡,隨即三五步就下到平地。因為為人忠誠老實,二十五歲了,還沒有成親。那年在車邏挑糧食,遇到一個姑娘向他問路。這姑娘留著長長的劉海,梳了一個“蘇州俏”的發,還抹了一點胭脂,眼色張皇,神情焦急,她問路,可是連一個準地名都說不清,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逃出來的使女。黃海蛟和她攀談了一會兒,這姑娘就表示願意跟著他過。她叫蓮子。——這地方丫頭、使女多叫蓮子。
蓮子和黃海蛟過了一年,給他生了個女兒。七月生的,生下的時候滿天都是五色雲彩,就取名叫作巧雲。
蓮子的手很巧,也勤快,只是愛穿件華絲葛的褲子,愛吃點瓜子零食,還愛唱“打牙牌”之類的小調:“涼月子一出照樓,打個呵欠伸懶腰,睡子又上來了。哎喲,哎喲,睡子又上來了……”這和大的鄉風不大一樣。
巧雲三歲那年,她的媽蓮子,終於和一個過路戲班子的一個唱小生的跑了。那天,黃海蛟正在馬棚灣。蓮子把黃海蛟的衣裳都漿洗了一遍,巧雲的小衣裳也收在一起,燜了一鍋飯,還給老黃打了半斤酒,把孩子託給鄰居,說是她出門有點事,鎖了門,從此就不知去向了。
巧雲的媽跑了,黃海蛟倒沒有怎麼傷心難過。這種事情在大這個地方也值不得大驚小怪。養熟的鳥還有飛走的時候呢,何況是一個人!只是她留下的這塊肉,黃海蛟實在是疼得不行。他不願巧雲在後孃的眼皮底下委委屈屈地生活,因此發心不再續娶。他就又當爹又當媽,和女兒巧雲在一起過了十幾年。他不願巧雲去挑扁擔,巧雲從十四歲就學會結漁網和打蘆蓆。
巧雲十五歲,長成了一朵花。身材、臉盤都像媽。瓜子臉,一邊有個很深的酒窩。眉毛黑如鴉翅,長人角。眼角有點吊,是一雙鳳眼。睫毛很長,因此顯得眼睛經常是眯縫著;忽然回頭,睜得大大的,帶點吃驚而專注的神情,好像聽到遠處有人叫她似的。
她在門外的兩棵樹權之間結網,在邊平地上織蓆,就有一些少年人裝著有事的樣子來來去去。她上街買東西,甭管是買肉、買菜,打油、打酒,撕布、量頭繩,買梳頭油、雪花膏,買石鹼、漿塊,同樣的錢,她買回來,分量都比別人多,東西都比別人的好。這個奧秘早被大娘、大嬸們發現,她們都託她買東西。
只要巧雲一上街,都挎了好幾個竹籃,。回來時壓得兩個臂痠疼痠疼。泰山廟唱戲,人家都自己扛了板凳去。巧雲散著手就去了。一去了,總有人給她找一個得看的好座。臺上的戲唱得正熱鬧,但是沒有多少人叫好。因為好些人不是在看戲,是看她。
巧雲十六了,該張羅著自己的事了。誰家會把這朵花迎走呢?炕房的老大?漿坊的老二?鮮貨行的老三?他們都有這意思。這點意思黃海蛟知道了,巧雲也知道。不然他們老到東頭來回晃搖是幹什麼呢?但是巧雲沒怎麼往心裡去。
巧雲十七歲,命運發生了一個急轉直下的變化。
她的`父親黃海蛟在一次挑重擔上高跳時,一腳踏空,從三丈高的跳板上摔下來,摔斷了腰。起初以為不要緊,養養就好了。不想喝了好多藥酒,貼了好多膏藥,還不見效。她爹半癱了,他的腰再也直不起來了。
他有時下床,扶著一個剃頭擔子上用的高板凳,咯咯地走一截,平常就只好半躺下靠在一被窩上。
他不能用自己的肩膀為女兒掙幾件新衣裳,買兩枝花,卻只能由女兒用一雙手養活自己了。還不到五十歲的男子漢,只能做一點老太婆做的事:績了一捆又一捆的供女兒結網用的麻線。事情很清楚:巧雲不會撇下她這個老實可憐的殘廢爹。誰要願意,只能上這家來當一個倒插門的養老女婿。誰願意呢?這家的全部家產只有三間草屋(巧雲和爹各住一間,當中是一個小小的堂屋)。老大、老二、老三時不時走來走去,拿眼睛瞟著隔著一層漁網或者坐在雪白的蘆蓆上的一個苗條的身子。他們的眼睛依然不缺乏愛慕,但是減少了幾分急切。
老錫匠告誡十一子不要老往東頭跑,但是小錫匠還短不了要來。大娘、大嬸、姑娘、婦有舊壺新,總喜歡叫小錫匠來。從大過深巷上大街也要經過這裡,巧雲家門前的柳蔭是一個等待僱主的好地方。巧雲織蓆,十一子化錫,正好做伴。有時巧雲停下活計,幫小錫匠拉風箱。有時巧雲要回家看看她的殘廢爹,問他想不想吃煙喝水,小錫匠就壓住爐裡的火,幫她織一氣席。巧雲的手指劃破了(織蓆很容易劃破手,壓扁的蘆葦薄片,刀一樣的鋒快),十一子就幫她吮吸指頭肚子上的血。巧雲從十一子口裡知道他家裡的事:他是個獨子,沒有兄弟姐妹。他有一個老孃,守寡多年了。他娘在家給人家做針線,眼睛越來越不好,他很擔心她有一天會瞎……好心的大人路過時會想:這倒真是兩隻鴛鴦,可是配不成對。一家要招一個養老女婿,一家要接一個當家婦,弄不到一起。他們倆呢,只是很願意在一處談談坐坐。都到歲數了,心裡不是沒有。只是像一片薄薄的雲,飄過來,飄過去,下不成雨。
有一天晚上,好月亮,巧雲到邊一隻空船上去洗衣裳(這裡的船泊定後,把槳拖到岸上,寄放在熟人家,船就在那裡,無人看管,誰都可以上去)。
她正在船頭把身子往前傾著,用力涮著一件大衣裳,一個不知輕重的頑皮野孩子輕輕走到她身後,伸出兩手肢她的腰。她冷不防,一頭栽進了水裡。她本會一點水,但是一下子蒙了。這幾天水又大,流很急。
她掙扎了兩下,喊救人,接連喝了幾口水。她被水沖走了!正趕上十一子在炕房門外土坪上打拳,看見一個人衝了過來,頭髮在水上漂著。他褪下鞋子,一猛子扎到水底,從水裡把她託了起來。
十一子把她肚子裡的水控了出來,巧雲還是昏迷不醒。十一子只好把她橫抱著,像抱一個嬰兒似的,把她送回去。她渾身是溼的,軟綿綿,熱乎乎的。十一子覺得巧雲緊緊挨著他,越挨越緊。十一子的心怦怦地跳。
到了家,巧雲醒來了。(她早就醒來了!)十一子把她放在床上。巧雲換了溼衣裳(月光照出她的美麗的少女的身體)。十一子抓一把草,給她熬了半子薑糖水,讓她喝下去,就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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