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碎語第三場雨散文
如果說平日下雨,不會有什麼稀奇,而清明時節的雨,總有太多的深意。
又是一年清明節,早早起床,準備回老家上墳。天不是很陰,沒有陽光,不知道今天的太陽,是不是要給天空一點空間,讓悲傷的氣氛不是那麼的刺眼?看不出下雨的樣子,但與前幾天陽光明媚有了截然的反差。總之氣候還是怡人的。我體質不是很好,羽絨服一直沒洗,就怕被這冷熱變換的天氣折騰出毛病。回老家,我更是不敢掉以輕心,猶豫了一下,還是穿上了薄羽絨服。坐在車裡,看著沒有幾個人像我似的,還遲遲不肯換下冬裝,覺得笑自己太謹慎了。不過春天的臉,說變就變,我已經過了臭美的年齡,還是身體最重要。
我們這裡的習俗就是清明節要給已故的親人添墳,除了祭奠亡靈,也是讓生者心靈有個釋放的機會,感覺真好。一般農村都是男人上墳,女人守在家裡。但是現在時代變了,讓很多家庭都是都生子女了,不能讓一個女孩的家長,提前為自己的身後事悲哀吧?老一套的規矩也只能打破了。其實無論男孩女孩,只要心中有情,在這花開十分,春光驛動的時刻,能為逝去的親人寄上一份哀思,添上一捧新土,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安慰。
弟弟在世的時候,父親也不算很老,每年清明節,都是爺倆一塊去上墳,後來有了小侄子,就三個老爺們一起去,那陣事,真是聲勢浩大!走在街上,也顯得後繼有人。可是今天,父親年紀大了,弟弟走了,小侄子還少不更事,這種事,也只有我這個出嫁的女人多擔待著了。不由得,一股悲涼在這個特殊的日子深深縈繞在心頭!
我家的墳分散在三處。最早的祖墳那塊在西坡。那裡也是全村逝去的人聚集的地方。祖墳現在居住著我的太爺和太太,再往上祖宗對墳墓,聽父親說在生產隊整治土地的時候,都給平整沒了。太爺我沒見過,但是家裡有老照片,免襟的長袍,黑色的氈帽,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著很威嚴。聽長輩們說太爺曾經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人物呢,有名字,有號。過去只有有威望的人才會有號,比如諸葛亮:姓諸葛,名孔明,號臥龍先生;咱不能和名人相提並論,但是有個叫的出去的號,還是不同尋常的'。我的太太(也是我見到的二任太太)是爺爺後來續絃來的小腳女人,比我的奶奶大十歲。我記憶裡,兩個老太太相依相伴了數十年,縱然也是恩怨不斷,但是彼此還能照顧,也算是功德圓滿。順便說一句。我爺爺是烈士,在解放戰爭中壯烈犧牲,我的奶奶從三十出頭就守寡,一直到75歲離開人世。如今這裡埋的只有我的太爺和兩位太太了。
第二處墳在一進村的東坡,別人家的樹園子裡。這處墳是奶奶去世以後,父親請來風水先生,精心挑選的“風水寶地”。那先生當時說的一句話我記著:“背靠群山,青龍白虎臥兩邊,前望九曲十八彎(家鄉的小河),必是人財兩旺全。”我不懂風水,人家說好,老實巴交的父親,也盼著兒女越過越好,就把爺爺和奶奶的骨灰從西坡遷到了風水先生指定的“風水寶地”。可是後來我最年輕的弟弟先走了,真的讓我懷疑這塊“風水寶地”的說辭是否捏造?事已至此,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可是按照風俗,家裡人去世了,還是要找風水先生踩點(看墓穴)才行,沒想到的是這次請的風水先生看過這塊墳地後,卻說這裡山高氣短,沒有發展,只是有點財源。嗨,人家說啥是啥唄。先生在不遠處給看了一塊地,覺得不錯,可是在和園主商量的時候,人家不同意在自己的樹園子立別人的新墳。也難怪,如今農村家家戶戶有自己的地盤,誰家有喪,也都自覺的在自己的領地擇優取材了。什麼祖墳祖祖輩輩埋在一起的說辭,早扔到爪哇國了,估計著以後的歷史,後人對於祖墳遺址也會撓不著頭了。這逝去的魂靈們,也如蒲公英一樣,四海為家了。
我和弟妹當初領著風水先生,在自己的樹園子裡轉悠,找了一塊非常不錯的墓地,因此,我的弟弟與我家的樹相伴長眠了。成了我家的第三處墳址。(不過在我們姐妹的勸說下,父親同意合併一出)
走進家門,母親拄著柺杖,抹桌子,母親是一個閒不住的人。儘管身體不好,也一直幹些力所能及家務。父親氣喘吁吁的躺在沙發上,我一看褲子上全都是土,就明白了七八分:“是不是已經填完墳了?”“我和你弟妹、侄子剛回來,就填了兩處,我實在走不動了,還剩下西坡,也沒讓你弟妹去,她們有事先走了,一會,你自己去吧。”我趕緊答應:“行,你好好歇會吧,我去去就回。”
扛著鐵鍁,拿上紙幣,我一個人向祖墳走去。一路上遇到了陸陸續續的上墳的人,還未進山,卻遇到了我童年時代的小夥伴,也就是第一句就會叫出我小名的那種玩伴。我們興奮無比,打量著彼此的變化,內心有一種溫暖油然而生。在路口處分手,我沿著崎嶇的山道向祖墳走去。小路兩旁,都是大大小小的墳塋,村中的大多數墳都集中在西坡,這裡比較朝陽和緩慢的坡度,最適合葬墳。我童年時代,撿柴火,曾經來過無數次,知道一些墳的名字,也因為膽小,總是遠遠的望著,不敢近前,那時候,感覺死亡是多麼的遙遠和神秘。總覺得生命還很漫長。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親人的逝去,也隨著越來越多的年輕生命的驟然離開,我突然發現:生命原來脆弱的不堪一擊,無論我們活著的世界是多麼複雜多變、是多麼五彩斑斕,終究有一天都將在我們的視線前消失。我們所承受的一切,無論是身體上的傷害,還是靈魂上的折磨,比起自由呼吸的生命,又算得了什麼呢?
此刻,天依舊看不出要下雨的樣子,但是絕對沒有太陽,似乎壓抑著滿腔悲憤,在為天下的幽魂默哀著。我走過一堆堆壓著白紙、添著新土的土包,終於來到了太太和太爺的墳前。這座墳在一個朝陽的小山坳裡, 後邊是幾顆高大的松樹,左右是舒緩的山樑,前面是密密匝匝的板栗樹。這裡早就不是孤墳了,當初奶奶和爺爺的墳遷走以後,村裡就有相中我家這塊寶地的一位本家老爺,經過父親的同意,老人家去世後就埋在了這裡,也因為如此,每年上墳,人家親屬都不忘給我的祖先一起添上一把土,壓上一卷紙,如今還是如此。
站立在墳前,第一次來這裡的情景,瞬間在腦海出現。那時候,爺爺奶奶的墳還沒遷走。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我剛上高中。我是在奶奶的疼愛中長大的孩子,對奶奶有著特殊的情感,奶奶的脊背是我的搖籃,奶奶臂膀是我的保護傘,奶奶的被窩是我的暖水袋,奶奶走到哪都要帶上我,有奶奶的地方就會有我。可,就在我上高中的那年的秋天,我的奶奶突發腦淤血,離開了人世,等我禮拜六從學校趕回家,奶奶已經和我陰陽兩隔了,我沒能見到奶奶的最後一面,是我最大的遺憾。那個傍晚,我淚流滿面的奔到埋著奶奶的這裡,哭的天昏地暗。秋風陣陣、烏鴉啼鳴,我悲痛欲絕!夜色悄悄蔓延。我竟毫不知覺,眼前閃現的就是奶奶慈祥的不捨得笑臉。直到母親的呼喚,才讓我驚醒過來,看看四周,感覺到黑夜和死亡的可怕。在媽媽的攙扶下,我才踉踉蹌蹌的回到了家中。這座墳,曾經是我心中最深的痛。
前年,我年輕的親愛的弟弟,由於身患重病,無力挽回,過早的離開了,我的心不堪重負。幾次昏厥,日日夜夜的祈禱、日日夜夜的牽掛,日日夜夜的夢想,卻再也換不回親愛的弟弟!手足情,是情感之中最深的痛,千年萬年都不會忘懷!我也終於發現,一切都是不可逆轉,珍惜自己,活好當下,才對得起死去的親人。本來想去弟弟的墳前燒把紙錢,怕刻骨的傷痛捲土重來。因為這樣的日子,本身就充滿了思念和傷感!我一個人還是別去了。此刻我也想起了頭年去世的嫂子,儘管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那段曾經相處的甜蜜的童年時光,已經鐫刻在我的記憶深處。儘管不能親自為她捧上一把新土,壓上一層新紙,但思念依然!我慢慢的給祖墳添上幾剷土,壓上紙。心裡默默的祈禱:我的親人們,你們都安息吧!
行走在下山的路上,才發現一種我們小時候叫“年年織”的植物,已經遍地都是了,嫩嫩的,可愛極了,我忍不住蹲下身,輕輕拔下一棵,這是我少年時代經常給豬打草的一種,太熟悉了。它總是最早和春風春雨一起來到人間,報告者春天的訊息,尤其是陰暗的墓地,更會一簇簇的生長著繁茂著。也許是給這個枯燥的春天一點明媚?或者是給逝者的靈魂一點溫馨?總之我喜歡看到它們,喜歡它們默默無聞的在無人的角落,綻放著自己的青春和熱情。
中午,淅淅瀝瀝的雨滴,緩緩落下,直到深夜也是一直不大不小的一直的下著,空氣中似乎有無盡的愁思在無限蔓延,這時候總會讓人想起那句詩:“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慾斷魂”!也許蒼天也體會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就讓這纏綿的春雨,祭奠天下的亡魂吧!
莫道人生不會老
笙歌曼舞日日銷
清明時節把墓掃
一鏟新土一卷票
梨花片片含淚掉
春雨綿綿不覺惱
生前錦繡多逍遙
那堪身後是寂寥
人生不過幾十載
青山綠水長歡笑
好好珍惜每一天
揮霍痴迷惹人笑
人生不是常青樹
終是青煙四處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