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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紅花雨散文

清明紅花雨散文

  依然是她,賣花的女孩。她不算漂亮,卻很安靜。從裡透向外的靜,惟有這時刻的我才會感覺到的。

  她手中的剪刀在迅速地裁剪著粉色的玫瑰花,然後把它們插在花籃中。

  “你要什麼花?”

  “花籃,就像現在正做的這個。”

  “做什麼用的?”

  “上墳,掃墓。以紅色為主,比如康乃馨、玫瑰、粉色的百合。”

  “上墳,紅色?”她驚訝地望著我。

  我的神經被抽緊,那把剪刀帶著寒氣……

  女孩的安靜帶給我表達自己觀點的勇氣瞬間逝去,彷彿清明的雨此刻從天而降,又夾著初春黃昏的沙塵把我包裹,冷而疼。

  為什麼就不能是紅色?

  清明,若雨如約,是很清涼的。雨對於我,狂暴到何種程度,我都不怕,唯獨這清明的雨會讓我有躲避的想法。

  於自然,雨無論何時到來均是親近的。即使周作人先生的《苦雨》,若不關及人,也是有趣有詩意的,只在牆倒雨中、人行路困難時才有苦意。郁達夫寫《雨》,先提“周作人先生名其書齋曰苦雨”,雖是國事在文中,卻依然得出,“人自愁耳,何關雨事。”若你無愁,看“花枝枯竭的時候,得幾點微雨,是一件多麼可愛的事情!”生之於死,喜之於悲,“人生萬事,總得有個變換,方覺有趣。”若有愁心,其實是不關及雨的。

  那麼,我這清明雨來時的想法,也不關雨事。

  不關及雨,可關及清明裡的春景?杏花春雨是很可愛的,不可能產生躲避的想法,我在這清明春天裡的心緒,當然也就不包含在郁達夫的《春愁》中,我從未覺得漸長的年齡與春天的初始新象有何脫節。我只是覺得時間的短暫,恰如那墓碑前鮮花的花期。

  是的,花期,白色的花期,紅色的花期……

  清明,活著的我腳步有一個執著的方向,這個方向會降低春天的溫度,不需要白色的花再來加深清涼的程度。

  白色之花,每與它相遇在夏日,會升起清涼,而當灰暗的冬天鋪在眼前,它的出現,又會使我清晰地望到一個方向,希望的感覺也會一點點來臨。然而這希望的感覺是微弱的脆弱的,需要愛護的,它應該在遠離雨水的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芒,遮掩塵世的雜色,然後再安詳地消失在空中,而不是被冰冷的雨水打落在地。

  沒有人願意看見純潔之色枯萎,我也一樣,我怕白花在雨中的凋零,怕它凋零那一刻,會帶著清涼的雨留在我的記憶中。所以我希望紅色的花綻放在清明的`雨中。期待那份紅色會改變雨的溫度;期待紅色可以削弱傷感,可以遮掩內心的冰冷;期待表面的陽光能滲透內心,使人有可以微笑的力氣。

  不忍那表達純潔的白色花在雨中,去一點點吃力地塗抹萎落的圖畫。這種不忍也只是瞬間的心意,不必經過這事後的思考的,我的選擇是很自然的。這選擇,於紅色也並無不公平。

  紅色之花,與我在夏日的相逢總是快樂,冬日的相逢又是溫暖,是信心。紅色,是有力量的,它的凋零或許在我只看作一種安靜的休息。與生俱來的安靜,是貼近人心的感受,第一眼就覺得親切,就如那花店裡的女孩。紅色最後的安靜,或許只是高潮過後靜靜地品味,即使掉落雨中的紅色花瓣也是息了熱火之後的溫和,沒有清冷。所以,我也從來不用“化作春泥更護花”去為落紅找理由,一直覺得滿地落紅是很美的,卻並不是悽美。

  真心而言,悲慘的生命圖畫,我是看不到美的,帶給人無限憂傷的景,也難去言說美的什麼標準。若用悽美,在我這裡只是兩種感覺相交在最恰當的時刻,不是最悽,不是最美,只是兩種感覺平等公平的相遇。就說那雨中滿地的落紅,花還未碎去,只是少了枝頭上的精神氣,觀者的情緒寄在花上,它便又有了精神,只是這精神卻是欲說無語地輕隱在一陣風,或是一場雨之後的地面上,你所看到的,也只是將要隱去的花影。所以,最美的花還在枝頭,那裡應是你目光最該關注的地方,它不只會帶給你美的感受,更多的是生命的快樂!

  靜靜地欣賞眼前的花,不為追尋豔麗與繁華,只是因為美不會拒絕欣賞它的人,那麼,想要躲避的心情自然不存了。

  目光中,那一樹樹紅色的桃花,早已伴著清明的雨留在我的記憶中。弱一些顏色的杏花已於清明前落,梨花卻又綻放在清明後的陽光下……紅色,從未拒絕清明的雨,我又何需故意為之……

  [清明,躲不開的桃花]

  十年後的今天,我依然不知那是多少級臺階,再累也要把父親的遺像正抱在懷中。

  陪伴父親的人越來越多,與我一樣心情的人越來越多。我不想哭泣,更不想見別人哭泣,可是這樣說著,就要想辦法掩飾自己的眼淚,假裝紙菸飄進眼中,假裝無情,假裝十年的時間已改變了一切……

  只是,一切未變,我依然在逃避有關父親的記憶。那麼,還是不說吧,十年後的今天我依然沒有力氣講述什麼,再等我幾年……

  我喜歡這一片桃花,她每年都在我清明的行程裡向我微笑。

  她的微笑,使我手足無措。

  就像我一次次站在山上眺望黃河,設想自己的身體飛至黃河的上空,卻每次都無法下落一般,心懸著,一直懸著。空空的,卻又沉沉的。

  枝拍身,花拂面,我已入桃花的世界。

  色,紅色,我該怎麼來形容?心,為她而顫,思想為她生,受她牽制,為她淪陷,彷彿我最愛的人在面前,又似最愛的人不知我的存在,一絲緊張,一絲糊塗,一絲如這般絢爛的痴狂。

  這是使人迷失方向的色彩,是天堂的色彩。天堂裡一定沒有方向,因為那裡不需要方向,人已經不需要選擇什麼,這是我固執的想法。

  清明有雨無雨,落在手中的桃花都是溼溼的,是你不忍碰觸的感覺,是你無法招架的心緒,它不零亂,卻是你不敢走近,不願去想的,而又難以轉身的。因此,不需理由的,桃花擦著你的手心飄落在地,滿地的落花與你無關,她貼著大地,親吻著草葉,一塵不染。

  母親送我和妹妹上學,見有人挑著擔子,大大的桃子擠在竹筐裡,就買了幾個。我記得那桃子是要用手捧著的,記得甜甜的汁落在簡單淳樸的柏油馬路上,似乎有聲音傳入耳中,又被風起的塵模糊了。

  用簡單淳樸來形容那條柏油馬路,並不是因為我的思想發生錯位。八幾年,那個黃河岸邊的小鎮,因為那條馬路,常常飄浮著汽油的味道,那個時候,我是喜歡那個味道的,也是在對這種味道的欣喜中,父親把我帶到了這裡。除此之外就是那山,那人,那通向黃河另一岸的大橋,就這麼簡單。記憶中,那裡的每一個人都曾對我微笑,而我還之的是執意不改的羞澀無言。

  多年以後,我和妹妹總不忘提起那個時候,提起山上的野棗,提起山下的軍營開飯時那嘹亮的歌聲,提起那綠色的崗亭持槍的站士,提起母親對父親的等待……當然,也不忘提起那些桃子。

  母親說,再也沒有見過那麼大的桃子了,我說,再也沒吃過那麼甜的桃子了。

  是,我們喜歡的桃子不見了,父親也不見了,只留下他在軍營的影子。

  父親在的時候,我只記得桃子,父親不在了,記憶裡卻只有桃花。

  沒有錯,父親在世的時候,我的記憶裡沒有一朵桃花的樣子。此刻想不通,為什麼那時我不記得見過桃花呢,尋遍記憶,只有桃子……

  或許,少年,不是愛花的年齡,所以家裡的花只有父親去收拾。

  記得當清晨那淡淡的微涼的光照射到陽臺的時候,父親已站在那裡看著那些花兒好久。我們則在父親早早開啟的錄音機的戲曲聲中不得已睜開眼睛。

  每天如此,父親知道我愛晚上學習,很晚不睡,他起早,也不叫,只是開啟錄音機,放著他那個年齡愛聽的戲曲,而我們不得不醒時,錄音機也就關了。這樣,每當從哪裡傳來戲曲聲,似乎成了習慣,不得不去注意,而且會很快想起其中的故事情節。我不愛聽戲,卻又會很親很親地走近。

  當父親的身影不再出現在陽臺上,那幾盆君子蘭,一天比一天無力,在父親離去的那年最後一次開花,之後慢慢東倒西歪,被母親換上我從花卉市場買來的我也叫不出的名字的花,枝幹滿身是刺,不需要人細心的照顧,十年了,還活著,每年都開紅色的花。

  沒有了愛花的父親,我還有愛花的母親,還有愛花的我自己。

  一年又一年,我的文字離不開花,一年比一年我更愛花。

  桃花是我眼中最豔麗的花,可是,它每年只在清明節與我相見,我不知該如何對她。她的美吸引我的目光,給我驚喜也給我痛的體驗。每次相遇,潛意識中已把桃花的顏色比作痛的程度,所以反應在臉上,只有無語的微笑。

  對,是微笑。不是哭泣。

  也許,桃花在清明時節出現,就是不要我有哭聲,不要我們有哭聲。

  此刻,漫山遍野的桃花,我心已被桃花的顏色所染了。想笑又想哭,笑聲燦爛泣語無聲。

  我不想在清明節遇到桃花的,但這裡卻是我的必經之路。我要走到前面去,只有穿越這片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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