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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蔔絲燴菜現代散文

蘿蔔絲燴菜現代散文

  今天是寒衣節,天氣格外的冷,心也是徹骨的寒。為了得到一點點心靈的安慰,我便回老家給父母送寒衣。

  正值初冬時節,人跡罕至的老家門前,半枯半綠的蒿草齊腰深。當我推門而入的時候,滿院瘋長的荒草,也是半枯半嫩,撲面而來,緊緊地將我抱住,差點把我摔倒。我心更加悲涼,抹去眼角的淚水,擦掉桌子上的灰塵。在父母生活了一輩的老屋裡,敬獻上自己親手做的寒衣。在一炷香的時間裡,想讓父母也來老屋坐一坐,然後再把寒衣送到父母的墓地。正當我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等待一炷香燃盡的時候,阿姨走了進來,她熱情地說道:“我遠遠地看見你來了,這屋子沒人住太潮溼,太涼。等這炷香燃完,趕快把衣服送走,我準備做蘿蔔絲燴菜,你來吃。”此時,我激動萬分。母親去世後,總覺得阿姨很親。她走後,我送完寒衣直奔她家去。

  一進門,阿姨滿臉堆笑地迎上來。阿姨今年七十歲了,動作有些笨拙。但她卻招呼我坐下,自個兒去做菜。我怎忍心只等著吃飯呢?於是,我主動去給她幫忙。她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食料,正用胡麻油熗蔥花呢。我剛一靠近鍋邊,一股熟悉的清香味撲鼻而來。阿姨一邊推我一邊說道:“我暫時還行的,小心油濺在你衣服上。”我在她的推搡下,只好來燒鍋。說實話,燒柴草鍋我已經很久沒做了,但基本功還是有的。我一邊燒鍋,一邊仔細地看著阿姨做菜。她在熗過蔥花的鍋裡倒上水,然後,在等待水開的時間裡,將豆腐切成正方形的小薄片,再將泡好的粉條切成五寸長的段,蘿蔔絲是之前煮好的。一切就緒,只等水開。一會兒,蒸汽給木鍋蓋洗了個痛快澡。阿姨立刻掀開鍋蓋,將蘿蔔絲,豆腐、粉條一起放入鍋中。最後撒上花椒粉,味精、醬油、食鹽,蓋上鍋蓋,小火燉,便於入味。記得以前母親在世的時候,母親就像眼前的阿姨一樣圍著鍋臺轉。我也像今天一樣坐在小凳子上,雙手捏一小捆柴草微微搖晃,灶膛裡火苗四竄,還會發出“轟轟”的火焰迸濺的聲音。正當我想得入神的時候,突然聽到阿姨讓我嚐嚐菜的味道如何。我接過勺子,喝了一口湯,真捨不得嚥下去。這就是我心中永遠珍藏的那股正宗味,素淡,清香,讓人回味無窮。我不由得發出驚叫:“好香啊!”阿姨看著我微微一笑,便挑選了一個最大的碗,盛了滿滿一碗。我雙手接過碗,仔細地凝視著白嫩且帶綠頭的蘿蔔絲,閃亮細滑的粉條,顫巍巍的豆腐。看似簡單的三樣食料,但在老家的水裡燙過,在老家的胡麻油裡熗過,在老家的柴火鍋裡燉過,味道就是香,是正宗的家鄉味。

  吃著吃著,童年的一幕幕又浮現在我的眼前。春寒料峭之時,家鄉的人們,開始進入一年中最為悠閒的季節,村裡的喜事也是一家接著一家。那時,最讓我高興的,是村裡的大姑娘出嫁。每逢這樣的好日子,我們一幫小丫頭便被請去當伴女。美其名曰“伴女”,其實,我們當時只是衝著那碗蘿蔔絲燴菜而去的。

  姑娘出嫁的前一晚,我們一群不解人意的小丫頭,便興致勃勃地如約而至。一個個裝得像客人似的,在炕上圍著將要出嫁的姐姐坐下來,不管姐姐是高興還是傷心,我們只顧著頭碰頭海闊天空。晚飯時,專門有人為我們端飯。一個長方形的木盤裡,整齊地擺放著六隻碗,碗內盛有一小坨蘿蔔絲燴菜,上面漂浮著紅紅的誘人的自制辣子油,香味四溢。我們那時會不顧彼此地伸出雙手,去搶屬於自己的一碗。碗一到手,便狼吐虎咽地吃起來,而碗裡的菜只夠吃兩三口。第一輪還未齊全,第一個搶到菜的人,已經碗底朝天了。就這樣搶來搶去,最多的能吃七八碗,著實嚇人。不過,當時總覺得紅白喜事中的燴菜味道很獨特,不只是混有酒味的緣故,還是人多搶著吃的緣故,總之是心有所依,味有不同。

  曾記得每次大年初一,父母早早地起床,開始準備新年的第一頓豐盛大餐。父親負責燃木炭給暖鍋生火,我家有一個年代久遠的青砂暖鍋,它在一年中只用兩次。第一次是大年初一,用它來聚集一家人的幸福,來開啟一家人新的希望。第二次是元宵節,用它來慶祝鄉村熱鬧的社火表演。這天,父親將燃得正旺的木炭,夾到暖鍋的內膛裡,等到溫度適宜時,母親先將熬好的排骨湯倒入暖鍋內,再放入提前煮好的蘿蔔絲,然後均勻地放入粉條,豆腐。最上面架幾根除夕夜燉的排骨,撒一些蔥段和紅辣椒絲,這時便坐等燴菜的沸騰,香味的瀰漫。新年的第一天,熱炕中間的炕桌上,擺放這麼一個色香味俱全的暖鍋,一家人圍它而坐,一邊吃,一邊天南地北。此時此刻,熱氣繚繞,香氣撲鼻,其樂融融,幸福而溫暖。

  去年的臘月三十日,外地工作的二哥打來電話,說他們一家正在回老家的路上,讓我們準備一個暖鍋,想吃蘿蔔絲燴菜。我和姐姐還有大嫂便立馬行動起來,我和姐姐煮蘿蔔絲,切豆腐,泡粉條,大嫂燉雞湯。當下午迎灶神和貼對聯的炮聲響起時,二哥一家回來了,我們的燴菜也做好了。

  待一家人坐定之後,忙碌了一天的暖鍋,在眾目睽睽中,呈現在餐桌的中間。等我掀開蓋子時,二哥已經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夾了一根閃亮絲滑的.粉條,放入嘴裡。隨著“吱吱”的一聲響,二哥臉上露出了驚喜的微笑。我急忙問道:“味道怎麼樣?還有老屋的味道嗎?和媽做的一樣嗎?”在我一連串地逼問下,二哥連連點頭。這時,我和姐姐還有大嫂,都很有成就感地坐下來。在七八雙筷子地碰撞下,好久未坐在一起的兄弟姐妹,圍著一鍋熱氣騰騰的蘿蔔絲燴菜,坐成了一個圓。二哥一路奔波的辛酸,頓時消失在滿屋子的香味中。此情此景,一切問候都顯得多麼庸俗和多餘。只有吃得滿意的表情,才讓人想起更多的往事,想起更多的美好,幸福的暖流在鍋裡緩緩地流淌。沒想到,一鍋蘿蔔燴菜,會讓一家人重溫過去的錦瑟華年,生活的點點滴滴,如同眼前跳躍的炭火,熱浪四溢,溫暖如春。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眼又是一年將終。但願今年的年夜飯,仍是一鍋蘿蔔絲燴菜,一家人像去年一樣坐成一個圓,可以聽到大哥地嘮叨;可以看到二哥的微笑;可以注視著三哥的沉思;可以感受到孩子們的快樂。

  告別阿姨,離家鄉越來越遠。而我心裡一直尋味著那道菜——蘿蔔絲燴菜,它就是母親的味道,親人的味道,家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