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李商隱> 淺析李商隱詩作《夜雨寄北》(2)

淺析李商隱詩作《夜雨寄北》(2)

  開首點題,“君問歸期未有期”,讓人感到這是一首以詩代信的詩。詩前省去一大段內容,可以猜測,此前詩人已收到妻子的來信,信中盼望丈夫早日迴歸故里。詩人自然也希望能早日回家團聚。但因各種原因,願望一時還不能實現。首句流露出道出離別之苦,思念之切。

  次句“巴山夜雨漲秋池”是詩人告訴妻子自己身居的環境和心情。秋山夜雨,總是喚起離人的愁思,詩人用這個寄人離思的景物來表了他對妻子的無限思念。彷彿使人想象在一個秋天的某個秋雨纏綿的夜晚,池塘漲滿了水,詩人獨自在屋內倚床凝思。想著此時此刻妻子在家中的生活和心境;回憶他們從前在一起的共同生活;咀嚼著自己的孤獨。

  三、四句“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這是對未來團聚時的幸福想象。心中滿腹的寂寞思念,只有寄託在將來。那時詩人返回故鄉,同妻子在西屋的窗下竊竊私語,情深意長,徹夜不眠,以致蠟燭結出了蕊花。他們剪去蕊花,仍有敘不完的離情,言不盡重逢後的喜悅。這首詩既描寫了今日身處巴山傾聽秋雨時的寂寥之苦,又想象了來日聚首之時的幸福歡樂。此時的痛苦,與將來的喜悅交織一起,時空變換,此詩語言樸素流暢,情真意切。“巴山夜雨”首末重複出現,令人迴腸蕩氣。“何當”緊扣“未有期”,有力地表現了作者思歸的急切心情。

  現傳李詩各本題作《夜雨寄北》,“北”就是北方的人,可以指妻子,也可以指朋友。有人經過考證,認為它作於作者的妻子王氏去世之後,因而不是“寄內”詩,而是寫贈長安友人的。但從詩的內容看,按“寄內”理解,似乎更確切一些。

  第一句一問一答,先停頓,後轉折,跌有致,極富表現力。譯一下,那就是:“你問我回家的日期;唉,回家的日期嘛,還沒個時間啊!”其旅之愁與不得歸之苦,已躍然紙上。接下去,寫了此時的眼前景:“巴山夜雨漲秋池”,那已經躍然紙上的旅之愁與不得歸之苦,便與夜雨交織,綿綿密密,淅淅瀝瀝,漲滿秋池,瀰漫於巴山的夜空。然而此愁此苦,只是借眼前景而自然顯現;作者並沒有說什麼愁,訴什麼苦,卻從這眼前景生髮開去,馳騁想象,另闢新境,表達了“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願望。其構思之奇,真有點出人意外。然而設身處地,又覺得情真意切,字字如從肺腑中自然流出。“何當”(何時能夠)這個表示願望的詞兒,是從“君問歸期未有期”的現實中迸發出來的;“共剪……”、“卻話……”,乃是由當前苦況所激發的對於未來歡樂的憬。盼望歸後“共剪西窗燭”,則此時思歸之切,不言可知。盼望他日與妻子團聚,“卻話巴山夜雨時”,則此時“獨聽巴山夜雨”而無人共語,也不言可知。獨剪殘燭,夜深不寐,在淅淅瀝瀝的巴山秋雨聲中閱讀妻子詢問歸期的信,而歸期無準,其心境之鬱悶、孤寂,是不難想見的。作者卻跨越這一切去寫未來,盼望在重聚的歡樂中追話今夜的一切。於是,未來的樂,自然反襯出今夜的苦;而今夜的苦又成了未來剪燭夜話的材料,增添了重聚時的樂。四句詩,明白如話,卻何等曲折,何等深婉,何等含蓄雋永,餘味無窮!

  姚培謙在《李義山詩集箋》中評《夜雨寄北》說:“'料得閨中夜深坐,多應說著遠行人'(《邯鄲冬至夜思家》),是魂飛到家裡去。此詩則又預飛到歸家後也,奇絕!”這看法是不錯的,但只說了一半。實際上是:那“魂”“預飛到歸家後”,又飛回歸家前的旅之地,打了個來回。而這個來回,既包含空間的往復對照,又體現時間的迴環對比。桂在《札樸》卷六里說:“眼前景反作後日懷想,此意更深。”這著重空間方面而言,指的是此地(巴山)、彼地(西窗)、此地(巴山)的往復對照。徐德泓在《李義山詩疏》裡說:“從他日而話今宵,則此時情,不寫而自深矣。”這著重時間方面而言,指的是今宵、他日、今宵的迴環對比。在前人的詩作中,寫身在此地而想彼地之思此地者,不乏其例;寫時當今日而想他日之憶今日者,為數更多。但把二者統一起來,虛實相生,情景交融,構成如此完美的意境,卻不能不歸功於李商隱既善於借鑑前人的藝術,又勇於進行新的探索,發揮獨創精神。

  上述藝術構思的獨創性又體現於章法結構的獨創性。“期”字兩見,而一為妻問,一為己答;妻問促其早歸,己答嘆其歸期無準。“巴山夜雨”重出,而一為客中實景,緊承己答;一為歸後談助,遙應妻問。而以“何當”介乎其間,承前啟後,化實為虛,開拓出一片想象境界,使時間與空間的迴環對照融合無間。近體詩,一般是要避免字面重複的,這首詩卻有意打破常規,“期”字的兩見,特別是“巴山夜雨”的重出,正好構成了音調與章法的迴環往復之妙,恰切地表現了時間與空間迴環往復的意境之美,達到了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宋人《與寶覺宿龍華院》雲:“與公京口水雲間,問月'何時照我還?'邂逅我還(回還之還)還(還又之還)問月:'何時照我宿鐘山?'”楊萬里《聽雨》雲:“歸舟昔歲宿嚴陵,雨打疏聽到明。昨夜茅簷疏雨作,夢中喚作打聲。”這兩首詩俊爽明快,各有新意,但在構思謀篇方面受《夜雨寄北》的啟發,也是顯而易見的。 (霍松林) 。

  當時李商隱在東川(今四川三臺)節度使柳仲的幕府中擔任書記(相當於現在的秘書)之職,他的妻小卻遠在長安(今陝西西安),長安在巴蜀東北,故稱寄北。

  這是一首樸素的小詩。整首詩明白如話,明朗清新,沒有起興,沒有典故?也不用象徵。這在李商隱的詩裡並不多見,他大部分作品以詞采“華豔”著稱。這首詩短短四句,只是娓娓道來:你問我何時歸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歸期。眼下這夜色中的巴山,秋雨綿綿,池塘裡秋水已滿。什麼時候才能和你一起在西窗下剪燭夜談,再來敘說今天的巴山夜雨呢?

  一般說來,近體詩是要避免字面的重複的。可是在這首詩中,作者卻好像刻意地重複著“巴山夜雨”這個短語,而巴山夜雨,也確實成為全詩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意象。這一意象在詩裡出現兩次,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