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山水遊記”藝術特點簡述
柳宗元(公元773年—公元819年),字子厚,漢族,河東(現山西運城永濟一帶)人,唐宋八大家之一,唐代文學家、哲學家、散文家和思想家世稱“柳河東”、 “河東先生”,因官終柳州刺史,又稱“柳柳州”。柳宗元與韓愈並稱為“韓柳”,與劉錫並稱“劉柳”,與王維、孟浩然、韋應物並稱“王孟韋柳”。
柳宗元一生留詩文作品達600餘篇,其文的成就大於詩。文有近百篇,散文論說性強,筆鋒犀利,諷刺辛辣。遊記寫景狀物,多所寄託,有《河東先生集》,代表作有《溪居》、《江雪》、《漁翁》。
一、對古文運動的貢獻與散文創作實績
柳宗元在古文運動中的貢獻是與韓愈連在一起的,他們在散文創作上有著眾多的開拓,這裡述最主要的兩個方面。
一是在勇於創新的基礎上建立了新的散文美學規範。韓、柳在文學觀念上否定了六朝的“文筆”之分,把散文引入了雜文學的發展路途。從辭采來說,韓、柳既一致反對“繡繪雕琢”、“類乎俳優者之詞”的文末流,又在自己的文章中儘量吸收文的優長,用不少整齊有力的四字句夾雜於散體文句之間,造成長短錯落、音調鏗鏘的聲情效果,“引物連類,窮情盡變,宮商相宣,金石諧和”(韓愈《送權秀才序》)。就柳宗元來說,他力主博採眾長而自鑄偉詞,在寫作時“抑之慾其奧,揚之慾其明,疏之慾其通,廉之慾其節,激之慾其清,固而存之慾其重”(《答韋中立論師道書》),對遣詞造句和文勢的營造給予了極高的重視,並對一些常用助字的性質和作用予以辨,“所謂乎、、耶、哉、夫者,疑辭也;矣、耳、焉、也者,決辭也”(《復杜溫夫書》),其主要目的乃在於嚴格語言文辭的使用標準,避免歧義。
二是將濃郁的情感注入散文之中,大大強化了作品的抒情特徵和藝術魅力,把古文提高到了真正的文學境地。讀韓、柳的散文,會感到一股股迎面撲來情感浪潮,會感到令人神搖魄動的鮮活靈魂和生命力。具體來說,柳宗元文如崇山峻嶺,簡古峭拔,立意精警。他的書信,充溢著心泣血的身世之悲;他的遊記,滲透了人與自然的親和之情;他的不少論說文則具有“筆筆鋒刃,無堅不摧”的特點,令人讀來,如親眼目睹他“雋傑廉悍,議論證據今古,出入經史百子,厲風發”(韓愈《柳子厚墓誌銘》)那慷慨激切的英姿,而又領略到很強的藝術之美。
總之,唐代散文到了韓、柳這裡,可以說是豎起了一道明確的界碑。此前,文多平庸、蒼白,較少感染力;至韓、柳而面目為之一變,於渾厚堅實中寓有一氣貫注的精神氣脈和情感力量,展現出異常鮮明的個性特徵。
柳宗元一生置身偏遠貶所,他從別一角度冷靜地思考著各類哲學、政治、社會、人生問題,寫出了《貞符》、《封建論》、《時令論》、《斷刑論》、《天說》等一系列哲學論文。也寫出一批閃耀著思想火花而又意味雋永的短篇雜文,他的雜文有兩個顯著特徵:一是正話反說,借問答體抒發自己被貶被棄的一懷幽憤,如《答問》、《起廢答》、《愚溪對》等。二是巧借形似之物,挾擊政敵和現實,如《罵屍蟲文》、《宥蝮蛇文》、《憎王孫文》、《斬曲幾文》等。柳宗元的寓言文大都結構短小而極富哲理意味,如《三戒》、《永某氏之鼠》、《臨江之》、《黔之驢》等。柳宗元的傳記文與抒情文也頗有佳者,如《捕蛇者說》、《段太慰逸事狀》、《童區寄傳》、《祭呂衡州溫文》等。
二、“山水遊記”創作實績
山水遊記是柳宗元散文中的精品,也是作者悲劇人生和審美情趣的結晶。作者被貶永州期間,為排遣憂悶,常尋幽探勝,寄情山水,並形諸筆墨,其中以“永州八記”為著。這八篇是:《始得西山宴遊記》、《潭記》、《潭西小丘記》、《至小丘西小石潭記》以及《袁家渴記》、《石渠記》、《石澗記》、《小石城山記》。另有《遊黃溪記》等。
閱柳宗元這些主要寫於永州貶所的記遊之作,會突出地感覺到其中呈現的大都是奇異美麗卻遭人忽視、為世所棄的自然山水。在描寫過程中,作者有時採用直接象徵手法,借“棄地來表現自己雖才華卓卻不為世用而被遠棄遐的悲劇命運”,但多數情況下,則是將表現與再現兩種手法結合起來,既重自然景物的真實描,又將主體情感不露痕跡地融注其中,令人於意會中領略作者的情感指向。
柳宗元還善於選取深奧幽美型的小景物,經過一絲不苟的精心刻畫,展現出高於自然原型的藝術之美。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即透過文學家的發掘、加工和再創造,將那些罕見的勝境傳給世人,以免“貽林澗之愧”。他要用自己的全副精力和才情,去“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藉以安頓他那悲哀苦悶的靈魂,並從中獲得些許悽美的怡悅。
三、“山水遊記”的兩大特點
1、不為寫山水而寫山水,而把自己的悲憤積鬱的情感寄託於其中。
身世遭遇和環境的壓迫,造成心理的變異,長歌當哭,強顏為歡,聊為優遊,樂而復悲。鬱憤填時,憎山惡水,以山水為“牢”;一人獨遊時,又與之同病相憐,並借山水之“幽幽”、“”以“處休”、“觀妙”。從宣洩悲情到藝術地表現自然,將悲情沉潛於作品之中,形成了柳氏山水遊記“悽神寒骨”之美的特色。括地說,柳宗元遊記在寫境界,描繪自然山水美的時候,具有獨具的審美特徵,那就是他喜歡寫清幽深之景,遭遺被棄之地,怪異特立之物,除惡去穢之事。
善於精細形象地寫出奇峭幽冷的境界,是柳宗元遊記的創造,而他這種獨特的審美追求則是由他內在的精神世界所決定的,即為他遭貶後孤寂失意心情的深刻反映,是他被冷落後抑鬱憂憤心態的曲折外化。柳宗元本是一個有遠大抱負的人,也有傑出的才能,但由於他參加了永貞革新遭致失敗,被遠貶州,成了一名“人”,從此有才不得施展,有志不得實現,一種被遺棄的失落感嚴重地困擾著他,這種心情寄之於他的遊記就表現為喜歡寫被棄不售的美好事物。《潭西小丘記》“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一段,真可說是血淚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