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與春光一起明媚散文
1、
清寒和冷寂，寫滿了三月初始的天空，我抬頭仰望，那瀟瀟雨幕依舊如冬月蕭瑟，印記裡春天的奼紫嫣紅彷彿只是舊年的痕跡，此刻，清冷的風，寂寥的空氣，流轉著蝕骨的冰涼，我看見了自己的落寞，還有綿綿密密的頹廢。
無端的懶散，不想做任何事。這個午後，我穿著那雙開始舊去的棉拖鞋，在客廳、書房和臥室裡一會兒進一會兒出，那本看到一半的書被我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桌上的咖啡開始冷去，電腦的音樂播放器裡依序播放著平日隨手收藏的歌曲，那一刻，我似乎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我只知道，我雙手抱著的暖手袋漸漸冷了，一如那刻的心情。
天冷心也寂。我不知道要如何才可以溫了這份心，我不知道要如何才可以迴轉一些心意，彷彿還可以感覺到一個眼神冷澈心底，有些話不鹹不淡，不知道得一人疼，究竟是多遙遠的事情？要到什麼時候，我才可以，波瀾無驚地看一切？
終究回答不了自己，閉上眼，仰靠在沙發上，一首略帶沙啞而激烈的韓語歌曲傳來，只一個開頭，就襲來了怎樣的滄桑和絕望呢？
站起來，跑到電腦邊，灰色的字幕遊走在螢幕的下方：像中槍一樣，沒有了靈魂，只想笑，所以笑了，就那樣笑了，就那樣惆悵地笑著……
我想不起來，這應該是怎樣的場景，中槍後，會是怎樣虛無和絕望，如此，還要笑，這又是怎樣的笑？只一個惆悵嗎？只一個無精打采嗎？還是痛到不能說？痛到裂了心裂了肺？淚流滿面的笑容裡，是整個世界的崩塌，還是虛無飄渺的從此不復存在？
總有一個世界不再是舊時的樣子，總有一個身影會漸行漸遠，凡愛，無不同。若愛過，若分開，會有蝕骨的疼，刺骨的痛，然後，滿腦子滿腦子的想念和糾結，對著鏡子哭，然後獨自笑，眼眶裡分明盈滿了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再落下來，卻是沒有知覺的世界，混沌而迷濛，即使捂住了胸口，也捂不住那傾瀉而出的感傷，像中槍一樣，被穿透，死一般的痛，而最要命的是，這樣，還得活下來。
突然不知所措了，這是怎樣的一首歌？那個憂鬱的女子，絕望的眼神，淡淡的笑，眼裡似有若無的.淚水，演繹的是怎樣的悲情？
頹然，長嘆。
2、
直到他定定地站在我的面前，伸手移開我面前的冷咖啡，我才從這場音樂的殤情和頹廢中恍過神來，我看他，眼裡有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萎靡和荒蕪。
他的臉上，漾著笑。他看我，然後問我，是不是願意出去走一走？
我猛地站起來，抓了大衣和圍巾，應聲說，好啊，走吧。
這是怎樣的時光？我的思緒驀地被拉到十幾年前，那時侯我一直憂鬱而寡歡，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將自己交給一杯茶、一首不知名的歌、一本書以及一些隱約的心事，那時候，我會封閉自己，所有的心情我自己對花對月，或獨自走黃昏的小路，或一個人坐公園的長椅，或在小屋的陽臺靜靜地佇立，看天看雲看風吹過，然後對著面前的一切，定定地想念一段舊光陰，想一箇舊人。
他來的時候，有薄暮的清霧正飄渺在漸漸暗下來的屋子，我還對著窗上的薄蟬振動著紅色的翅膀而愣愣出神，開啟門時依舊不忘回頭看那讓人心動的瞬間，淡淡地打招呼，說著請坐，眼光還拉不回來。他有些驚奇，也上前，彎下腰與我一起看，然後我看見了，他的眼裡有我想不到的光芒，還有笑。
這笑，很溫暖，彷彿在冬的風裡圍上一件厚厚的披肩，那長長的流蘇瞬間已經掠過心間，暖意剎那間襲來。
原來他就是這樣走近我的，原來他看得懂我的平淡和疼痛。他很少說話，他只在我面前微笑，我想我是喜歡那淡淡的笑容的，那麼凜然，那麼淡定，之後，我就任他牽我的手走清晨走黃昏，慢慢地，我丟棄了我的陰鬱，時光開始盎然。
一如今天，雨未停歇，卻有了淡淡的陽光痕跡。他開著車子帶我慢慢地駛在城郊的馬路上，窗外很清新，路邊白色的玉蘭已經初綻。我走下車，看綠色從眼前開始蔓延，有小鳥飛過，清脆的鳴唱彷彿春天的序曲，一派春光。
再看他時，他依舊笑。這是怎樣的笑？有多熟悉？有多蠱惑？心頭的陰霾緩緩遠去，原來啊，十多年的光陰，他一直這樣陪在我身邊，我憂傷或頹廢，我萎靡或荒蕪，我的心情或高或低，我的心事或深或淺，一直有他的笑容，安和而溫暖。
我如何對他說：能夠認識你，真好？一如那年他拿著我看的汪國真詩集，輕輕念出一句：
有一天，我們真的相遇了，
萬千欣喜，
竟什麼也說不出，
只用微笑說了一句，
能夠認識你，真好。
我一直記得那一刻，陽光正好，茶香正氤氳，三月的花兒正大朵大朵地開放，他凝神看我，然後，舒心地笑。
3、
什麼時候，時光變得這樣樸素柔軟？我鬱積在胸口的某些沉重開始緩釋。
三月的郊外因這場雨沉靜了很多，意念當中的遠處綠麥近處油菜花還來不及流淌清香，我無法去陽光下去春風裡輕舞飛揚，我只在清澈的小溪邊看我的倒影撲朔迷離。他牽我的手，走過阡陌，邁過小溪，任隱隱春光在輕淺的風裡旖旎，我連呼吸也開始變得貪婪起來，更何況他手心的溫度，這樣溫暖，這樣靜好。
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走出來了？印記中只有塵世的紛繁，每天的忙碌和來來往往的奔波，那些悠閒的舊時光怎樣才能輕數？腦海裡還有多少百媚橫生的回憶？像今天這樣的行走和與綠色的親近，是不是隻是前生的事情？
我看他，他的眼光正遙望，遠方有什麼？遠方山如黛，山際雲霧環繞，連同前方不遠的村落和素牆青瓦的民居也定格在他的眼眸裡，有淡淡的春光傾瀉在腳下散落著小石子的路面，那瞬間，濃濃的，散也散不開，偶爾飛掠過來的小鳥短暫地停歇在路上的灌木上，用新奇的眼光與我們對視，一秒鐘後，又甜蜜地出發了。
原來，有些時光竟如此安好，這一刻，有多寧靜呢？一呼一吸間，生命的輪廓已經如此清晰，不需要任何刻意，我就讓自己停了下來，緩慢的光陰韻味中，是舒適，是安然。
我長長地嘆氣，記憶也隨步而醒，那些春光乍現的舊年裡，我常常穿過街巷走過阡陌，獨自深一步淺一步地追逐著陽光燦爛的影子，油菜花，桃花，玉蘭，還有那纏繞著清香著漫天飛舞著的紫藤花也一併爭先恐後地綻放，我喜歡這個季節，才路過一茬一茬的粉色，又碰上一片一片的白色，還沒有從那綠意盎然中恍過神來，轉眼已經是漫無邊際的黃……後來，經常有他作伴,那必定是明朗而潔淨的天空，路途沒有寂寞，只有歡聲笑語和濃濃春光。
怎麼聽那麼傷感的歌？他突然問。
我所有的思緒瞬間驟然停止，看他，有疑惑，更多的是驚訝。
我如何去對他說，我僅僅只是聽音樂，恰巧那歌曲很悲情，我一不小心便將自己整個人都淪陷了進去。我並不是一個傷感和一直憂鬱的人，因為天氣，因為忙碌，我會對自己發脾氣，也偶爾會扔棄所有的溫暖一個人固步自封。但是，不好嗎，我還沒有麻木啊，我依舊可以聽見那歌聲中演繹著的最深的感情，依舊會心痛，依舊會沉浸會感傷會落淚，他也許看見了我的孑然和我的孤寂，但他更應該清楚我的心依然善感依然敏銳啊。
我看著他，然後微笑，若他還懂我，他應該明白，這樣深遠或淺淡的默默對視裡，偶爾的憂傷已經走遠。
我只想看見你，最真的笑。他說。
4、
一語濡心。我看見了他更深的笑。
他的笑，和春光一起變得無比明媚，我也緩緩笑開。
生命中的美好會在剎那間定格，如一朵乾花，在光陰裡固執地儲存它最美的姿態。我想我會記得剛才他對我說的這句話，人生行走有太多變數，現在，這份心情讓我感動和銘記。
回家時候，已近黃昏，淺淺的斜陽在西山慢慢落下，我看見路邊一棵紅楓在昏黃的光影裡隨風移動飄搖，分外招人憐惜，忍不住多看一眼。走進家門，房間裡音樂還在繼續，可是先前彌散的那些陰霾已經隱匿無蹤。挽袖，抬手，端起冷咖啡，倒進水池，清洗，透明的杯子上，那朵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蓮花，兀自優雅。
還能想起他剛才對我說的話，關於音樂：可以欣賞，但不可以沉迷；可以產生共鳴，但不可以強加在自己身上，或者音樂有音樂的激情和殤情，我們的生活也需要音樂來點綴，但是最重要的是聆聽，音樂可以是情感的源泉，任何時候如果用自己的情感去體驗音樂，那麼任何音樂不再神秘。
我關掉電腦音樂播放器，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窗外，暮色開始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