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的天空更美散文
9月,在習習涼風中到來。
冷水江的天,空曠而湛藍,白雲朵朵,陽光褪卻了炙烈,但依然明媚。行走在大街小巷,風,捲起裙裾,從髮梢,從指尖掠過,暼眼,臨街店面玻璃門上印出了正在前行的我的側影。一年中最美、最舒適的日子在不知不覺間到來了!從被建築物拘禁的狹長藍天望去,更高遠、更爛漫的秋,正恣肆地鋪陳、渲染著,它們沒有人類的離愁別緒,不會悲春傷秋,一如既往,真實,本真。
我不由地想起曾經的錫礦山的天空。
那是一片什麼樣的天呢?其實,和城裡差不多的模樣吧,一樣春秋變換、四季輪迴,一樣是白雲在藍天的懷抱裡追打嬉鬧。然而,當時的我,卻執拗地以為,城裡的天比礦山的天要美、要好、更高、更遠。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心境的區別,是被壓抑的自我於生活中尋找發洩的變相釋放。
沒錯的,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學校裡感到壓抑。
從十九歲透過考試踏上三尺講臺,我在礦山那片天空下生活了整整十年。用一位中專同學的話來講,“你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灑落在了世界銻都的一山之隅。”她曾經從沿海大城市輾轉打來電話問候我,聽說那麼多年我一直呆在礦山的小教室裡當孩子王時,她鼓勵我:“不要緊,現在還年輕,抓緊時間出來吧,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其時,我已成家生子,住在礦山。在學校初中部教地理,一週十節課。日子閒散到有大把的時間跟小區的阿嫂們打一兩塊錢的小麻將。而我也恰好喜歡搓麻將的感覺,儘管十打九輸,依然樂此不疲。
同學的話,像石頭扔進池塘,在我心裡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夜深時,我睜著眼睛在黑夜裡回想。現在的生活,真是我想要的嗎?那個在校園裡曾經意氣風發的追夢哪裡去了?那個勤奮上進、喜歡寫文章的“我”哪裡去了?那些一度激勵自己奮發向前的夢想都哪裡去了?我似乎是妥協了眼前的苟且,無意於與一地雞毛抗爭,滿足於當下寡淡如水的瑣屑,以一個家庭主婦的姿態將日子過得慵懶而隨意。叩問,於黑暗裡沉悶地晃盪,房子裡安靜得只能聽到輕嘆聲。
要說,當老師,我並不嫌惡,相反,在骨子裡還有幾分喜歡。我喜歡上課時,孩子們求知的眼睛,那一雙雙眸子,真誠單純善良,一如他們還沒有被汙染的心,能在上面播下最美的種子。我喜歡被他們喜歡的感覺,這種喜歡,天然而然,沒有夾雜多少世俗的偏見,每次在學生的環繞中行走,我都感覺幸福像花兒一樣怒放。我還喜歡校園的環境,雖然它居於重工企業腹地,但四處挺拔蓊鬱的樹木,像綠色的屏障一般,阻隔了校外工廠的煙塵,過去,這個學校師生們栽下的樹木,蔭庇著後來者的我們,讓這座山坡上歷經風風雨雨的學校,有如礦山的綠色明珠……
然而,一切喜歡,在清貧的生活面前,顯得那麼單薄輕飄。當我只能遙望城裡的繁華,希望擁有屬於自己的'新房裡,那簡直就是一個異常遙遠的夢想,甚至於,連孩子喜歡的玩具,也常常只看看就放下。空癟的口袋,它承受不起更多的慾望,也承受不起來自他人的眼光。在學校,儘管我努力工作,教學成績也屢有浪花,但這些在利益分配面前,常常是無足掛齒的。卑微,成為一座大山,阻擋了我追夢的腳步,囿於山窩下,我的眼界狹窄得如同井底之蛙,只看得見山裡巴掌大的天空。
我希望,和同學說的那樣,去見識更多的精彩,希望看到更高、更遠的天,應該是長天,是闊地!不滿足或者說不滿,是改變的第一步。一旦心中的“猛虎”被喚醒,爆發的能量是驚人的。這個過程的努力,從物理學的角度來看,是量變到質變,從心理過程看,是激將法顯現出效力。證明,有時不止給他人看,更在於讓內心的那個“我”感到愉悅開心。
幾年後,我終於如願以償地站在了城裡的天空下。頭頂,一輪朗日,輝耀大地,背後,礦山露著它巨大而荒涼的背脊。那些當老師的日子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甩在了光陰中。自此後,我極少回礦山,倒是在夢裡,千迴百轉地來到曾經居住的小屋,一次又一次站在空寂蒙塵的房子裡,或眺望,或沉思。
都說,人生有夢不覺寒。我的確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圓夢的欣喜與激動,青春,在三十的歲的尾巴上閃光。然而,城裡的天空就那麼美嗎?
發出這個疑問時,我已在城裡的天空下奔跑了五六年,五六年的光陰,兩千來個日日夜夜,我用比從前更大的力氣在奔跑,卻終究跑不出小城的邊界。頭頂的這片天,仍舊和從前一樣,依然雲捲雲舒,依然風來雨去,不理人間喜樂哀愁。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手裡的事,往往來來,日子流水一般嘩嘩……
那麼,你還有夢嗎?在夜裡,我又開始叩問自己。這一次,沒有了輕嘆,有的是對年紀的惶惑,對前路的迷茫。城裡的天空,其實,並非想象的那樣,永遠晴天麗日,它陰沉起來,一樣黑雲壓頂,狹窄起來,一樣逼仄壓抑。那麼遠方呢?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更遠的遠方的天空呢?是否比這裡美得多?比這裡要遼闊豪邁,比這裡更變幻多姿,比這裡更視線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