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界隨筆
電影《極盜者》,描述了一支極限運動者的隊伍,他們每實現一次極限挑戰之後,都會透過自己的方式回報這賦予他們美好與力量的大自然。他們劫富濟貧,將鑽石、美鈔漫天撒落到貧民窟,自己卻分文不取;他們炸燬礦山,將開鑿數百年的礦洞掩埋,還給山谷新的生機。影片的主角是一名特警,他受命追捕這支被上級視為罪犯的隊伍,然而當他深入這個集體之後,卻逐漸理解了他們看似違法犯罪的行為背後的善良與感恩。相比之下,“正義”的一方卻做著非正義的事,為著自身的私利,開墾礦山,砍伐樹林,濫殺生靈,榨取地球的財富。“究竟哪一邊才是正義的?我究竟應該站在哪一邊呢?”主角在兩者之間猶豫而迷茫,難以抉擇,熒幕前的我,也是遲疑難決。
正義,究竟該如何定義?究竟該不該定義?
善惡,究竟該以什麼為判斷標準?究竟該不該有判斷標準?
當年反抗暴政和專制,為民主自由而舉起大旗的起義軍領袖,在武裝鬥爭勝利之後,坐上皇帝的寶座,卻又重新走向專制與暴政,如同自己曾經反抗的暴君一樣,遏止民眾的呼喊,不顧人民的水深火熱,成為下一個暴君。《百年孤獨》中的奧雷里亞諾,走的便是這樣一條道路,最後由於對自己的徹底失望,而放棄了戰鬥。
雨果曾說:“畸形靠近著優美,醜怪藏著崇高,美與醜並存,光明與黑暗相關。”相反的兩極之間,那條界線,我無法看清。我寧願相信善惡相融、美醜交織,也不相信它們截然分離。
可是,我們又該如何面對這無界的世界呢?
托爾斯泰說他在構思《安娜·卡列尼娜》時說,安娜的原型是報紙上一個做了別人的情人後臥軌自殺的女人,最初他心裡十分不喜歡安娜,認為她是一個背叛丈夫、追求虛榮的人,他要讓她“罪有應得”。但是,寫著寫著,托爾斯泰卻漸漸深化了安娜的人格,超越了小市民式的道德判斷,懂得了安娜,併為之嘆惋。
張藝謀導演的電影《英雄》中,刺客無名十年來心懷仇恨,苦練劍法,只為刺殺秦始皇。當他成功接近秦始皇后,卻因為領悟到秦始皇以殺戮統一天下而換取和平的胸懷,過往積鬱的`個人仇恨就在容納天下的胸襟中化解了。於是他放棄了刺殺,儘管恨之入骨的仇人就近在咫尺。
無論是托爾斯泰從貶低到同情,還是無名從刺殺到不殺,在這過程中,都是人心對人心的理解,人性與人性的融通。只有真正瞭解善惡的條件與成因,深入理解他人的處境與苦痛,才能撇開先入為主的成見,體察到是非善惡、人心人性的立體與飽滿,沒有美化,無需雕琢,一切自然而然呈現出最真實的樣子,坦然而有萬鈞之力。反之,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主觀情感,往往會遮蔽雙眼,使人看不清現象的複雜性而流於表象,理智即被喜怒控制而無法客觀行事,最終,輕率和浮躁將使一切變得更糟。
善惡、美醜之間的界線能否被超越?龍應臺認為:“文明與野蠻的中隔線,薄弱、混沌,而且一扯就會斷。”只有真正認識,深入理解,才能明白善惡的無界,是非的無界;也只有客觀地凝視人心,冷靜地體察人性,才能設身處地地去包容世事。而包容並不意味縱容,而是意味著積極改造與主動轉化,因為我們能真正懂得事實的真相,以及一切人真實的嚮往和追求。
唯有心無界,心容永珍,方能應對這無界的善惡,無界的人性,無界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