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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記隨筆

百合記隨筆

  清晨,母親滿是驚喜地叫喚我:“程兒,快來看,咱家的百合花開了!”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的確,昨天傍晚還只是花苞呢,現在開了兩朵,清雅的白色中滲出粉粉,很是精緻。母親一臉歡喜,小心地往花瓣上灑水,湊近鼻尖嗅了嗅,嘴角淺淺上揚,透著按捺不住的欣喜。

  這株百合是外婆帶來的,外婆種百合有她專門的套路。外婆老家初夏時節,山頭的百合就張揚著婀娜的身姿,一個個像穿了月白的.裙襬,微微搖曳著,花香一陣陣地向四周飄散,就像拍打沙灘的浪兒,那含蓄的香沁人心脾,使人流連。年年暑假去的時候,餐桌上都會有一小碗蒜頭似的百合,蘸著糖,一陣咀嚼,回味有些苦甘。

  母親種百合,也是因為外婆。外婆一生都在大山裡忙碌。那一年,外婆病了。因為農忙而得病,大家也不感到奇怪,只是囑咐外婆不要太辛苦。母親帶外婆去了省城大醫院看病,幾日後又把外婆從大山接到了家裡。也是這段時間,外婆帶來幾棵百合,原是想蒸熟給我們吃的,母親不依,便在院裡闢了塊地,就給種下了。

  母親其實並沒有種百合的經驗,她老早就離開大山離開農活成了“打工妹”。外婆在家閒不住,幫著打理百合,當然也是怕母親會把百合種死。外婆日裡就愛拿著這件事來打趣,好幾次惹得母親扯著嗓門喊一句“媽——”,外婆才閉口。

  暮春日頭足。母親常領著外婆在院子裡曬曬暖陽,要麼擇菜,要麼煎藥。母親煎藥的時候,外婆特別安分,兩隻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地,一會兒看看母親,一會兒看看百合。

  我問外婆,這百合該怎麼種?這話原來是該母親問的,可母親似乎總忘了問。這一問使外婆眼裡透出了光。她生出一個指頭在空中比畫著。外婆說:“百合喜酸,買化肥的時候,不要鹼性太強的那種;百合喜肥,我看你這裡的土,沒山裡的肥;百合還喜光,但不能曬狠了,否則花期會遲,花色也會差……”母親在一旁聽著,卻不看外婆,好像注意力全在藥罐下的火裡頭。

  沒幾月,外婆太惦記著大山,就回去了。母親親自打點行李,還加了些衣裳。這些衣裳的肩上、膝上,都縫了棉墊子。那是母親連夜趕出來的。母親說,山裡吹陰風,外婆一把年紀,關節上得多注意。

  外婆上了巴士,貼在窗戶上看我們。我知道外婆是捨不得我們的,可她知道怎麼忍受孤獨。青山獨火,一個人的灶房,盡顯的是昏黃,轉而蒼白無力。我不忍心去想象外婆一個人在山裡的日子,那讓我心慌亂。

  直到她揮手隨巴士遠去,我才注意到母親在一旁泣不成聲。昏亂的天,我的心因母親凌亂的髮絲,竟也多了一份悲愁。或許只有晚風最明白,這兩代母女之間,有多複雜的情懷,而有些情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表達出來的。

  外婆回去後,母親時常望著那塊百合地出神。我想,母親是怕了吧——能陪伴外婆的時間不多了。我開始明白母親,當初執意種下那幾棵百合的用意了——做子女的哪有不牽掛父母的。

  “程兒,拿相機來!”

  我回過神,急衝衝就拿了相機跑向母親。

  今年花開了,以後到了花期便也會開花。只是種花的人,並不年年都在。外婆曾悄悄跟我講過,百合在當地有個小“說法”。百合是山裡女人對子女的守護,是不離不棄,是無悔的愛。所以,媽媽是理解這花語了吧。

  花開了,就和種花的人一起欣賞。說不定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我也會想起要在院子裡種上幾棵百合,聽母親嘮叨:“百合喜酸,喜肥,喜光……”然後陪當年的種花人,等著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