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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屬相變成風美文摘抄

你的屬相變成風美文摘抄

  一帆、阿竹很小就寄養在外公家。鄉下一座顯得破舊的瓦板房,像一隻突兀的喜鵲窩守在高高的臺階上。外公像只羽毛蓬亂的灰喜鵲,她倆還只是嫩雛。

  瓦板房前,是一條通村公路,外公每天要去掃路。每天天剛亮,瓦板房的木板門咔嗒一聲響,一帆就跳下床,搖醒妹妹阿竹,一起飛快地穿衣洗漱吃早飯。一帆和阿竹跟著外公走到大路上,一個扛笤帚,一個拎垃圾袋。

  路多長啊!沒走多久,阿竹感嘆起來,好像初次發現似的。田野多遠啊,一帆也滿臉驚奇。一帆和阿竹到田野中瞎跑一氣,像股快樂的風,越跑,田野好像越開闊。外公扭頭吱應她們:“你們太小了,要知道,世界大著呢,路有多長,田野就會有多廣!”

  路被風掃過了,這一天干活,一帆和阿竹挺輕鬆。阿竹說:“人要是變成風就好了,一會兒就將路掃完了。”一帆說:“外公,你掃累了,就變成風吧,呼啦一下子,就把路掃完了。”

  外公有些不自在地笑了。

  整個村子的屋頂上,只剩外公家,還有煙囪。外公在每年收割季節過後,將別人丟棄的麥秸稈、稻草,翻曬乾爽,捆紮成草個子,沿路擺放欣賞一番,就像將軍觀陣,而後才與一帆、阿竹一起,一路逶迤地搬運草捆至後院,以作燃料。

  外公就這脾氣,喜歡自己的勞動果實。糧食果蔬,無論田地裡種的,園圃裡產的,還是樹上結的,外公都喜歡拿將出來,顯擺顯擺。春天的大白蘿蔔,在場坪上鋪個滿地;夏天的冬瓜、南瓜,在堂屋裡的大桌子底下,一層層高摞著;金秋時節的屋簷下,則掛滿了酒紅的辣椒、金黃的玉米;到了寒冷的隆冬,廂屋裡滿堆著紅紅的山芋、沾泥的慈姑。一年四季,外公家裡充滿糧食的氣息、柴草的氣息,也是田野的氣息、大地的氣息。

  每晚,外公坐在灶膛口,用火叉撥火;一帆和阿竹,站在旁邊,遞柴送草。暖暖的火光中,外公給她們講起了十二生肖:山野裡,虎跑蛇遊、鼠兔跳躍,平原上,老牛耕田、馬兒奔騰,家園中,雞鳴犬吠、豬哼羊叫……

  人老庭寬,陽光和煦。下午,外公照例在家搞結算。一把老舊的大算盤,上面荸薺紫的漆,早已褪去大半,珠子的穿孔兩邊磨得水光圓亮。“老囉,老囉,許多賬越來越算不清了。”外公嘆息。

  外公怎麼會有算不完的賬目?養路工的報酬,公路站一個季度結算一次;每天的飯菜,米是自家碾的,菜蔬是園圃裡出的……這種呆賬,外公從來不算。外公算的,是一本活賬。比如今年的年成預估多少,實際收成多少;養一頭肥豬開支要多少,出圈收入又是多少;村裡今年農田又被徵用了多少,糧食產量又少了多少……

  外公太愛惜這塊土地了,儘管現今它正被鯨吞蠶食。

  插秧時節,誰也無法阻止外公,耕田耙地,上水撒糞,拔秧栽秧。再加上掃路,一個老頭子做雙份的活兒,外公整天忙得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栽插結束前後,外公的腿腳像用慣的舊農具,鍍上了一層包漿,酸紅酸紅的;漸漸,又變成黑褐色的護套了。一帆發現,外公一閒下來,就用清涼油塗,用痱子粉搽,用水蚤藥抹,外公一直說他的右腿又疼又癢,不知道朝哪裡擱,才好。

  一帆與阿竹不可能發現,外公其實就要油盡燈枯了。

  這一天,外公巡視秧田水的時候,照例,一帆和阿竹跟在他身後歡快地四處躥溜。“真像兩隻小青蛙。”外公自言自語。她倆就回嘴說:“外公外公,癩蛤蟆!外公外公,癩蛤蟆!”

  外公一點也不生氣。

  外公在小河畔的'石碼頭上,坐下了。外公又不由自主地敲打起右腿來。突然,她們聽見外公樂了:“我說的嘛,膩怪,原來就是你這個傢伙喔!”外公從腿上,拽出一條吸附著的螞蟥。

  “外公疼嗎?外公疼嗎?”兩個外孫女憐惜地看著外公,不停地用手兜水,替外公清洗。夕陽西下,外公陶醉地倚靠在石頭旁,目光漸漸迷幻起來……

  人們循著哭喊聲找來時,發現是兩個幼小的外孫女,將她們那因為休克、身上粘了水青苔的外公拖上了河岸。

  外公躺在醫院裡,姐妹倆前來探望。外公伸出乾瘦的手,緊緊握住她們。淚水順著她倆的臉頰往下淌。外公卻強作歡顏,一會兒小田鼠乖乖、一會兒小兔子乖乖地叫,硬是讓兩個外孫女破涕為笑。

  一帆屬相是老鼠,外公掐算過了的,田內之鼠,五行屬澗下水;阿竹屬兔,是山林之兔,五行屬城頭土。外公說過,屬相像一個人看不見的巨大氣囊,裡面裝著自個的脾氣、愛好、經歷和學到的東西,還裝著各種花香、草味和泥土的氣息,它是一個人隨身攜帶的古老的身份證件。

  外公的嗓音低弱下來。外公的屬相是馬,五行屬楊柳木。外公喃喃地說,活了這一輩子,外公累了,不要屬馬了。外公的屬相,就要變成風了,輕輕飄蕩的楊柳風……

  一帆曾問外公:“十二生肖之中,為什麼沒有天上飛鳥,沒有水中游魚?”

  記得外公這樣回答——雖然說龍蛇本事大,有時會到天空或水裡,去度度假,可十二生肖,都關注大地,喜愛大地,不避大地上的禍福苦樂。就像在土地上勞作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