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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做的棉鞋散文

母親做的棉鞋散文

  母親打來了電話,問我何時外出,找工作的情況如何,孩子的情況安頓的如何。她說一句我答一句,言語簡單而機械,只在掛電話之前,我主動說,媽,如果有空就再給我們(我和老公)每人做雙冬天的棉鞋吧,那邊天冷,之前的那雙準備帶走,再做雙等我們來年冬天回家了穿。母親說現在眼睛不好使了,以後也會越來越忙(要看管孫子),如果不等著穿的話她會抽時間去弄。我說不急,有空了做,沒空就算了。簡單的寒暄,母親說沒事就掛了吧。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沒有特殊的事情,我不主動給家人電話,既使電話,也不像其他姑娘一樣,跟父母親有聊不完的天說不盡的話。除了年齡相仿的人,我跟父母在電話裡很少有過滔滔不絕暢所欲言的時候。從小內向到連在父母面前都話不多,隨著長大、結婚,在家的日子越來越少,與他們的交流也更加稀疏。小時候的印象裡,母親總是對我很約束。學習不能落後,總是要跟“別人家的孩子”各種比較,不能像其他小孩一樣順馬由疆到處跑,出去玩得先徵得她的同意,吃飯不能剩,不願吃的要被逼著吃,飯後不管願不願意一定得要喝水,睡前不管有無尿意都要被逼著上廁所……

  那時候我並不喜歡她,覺得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她不如別人的媽媽勤快、手巧,我抱怨她不像大娘她們一樣,在房前屋後開墾一塊兒又一塊兒的荒地,種上花生、紅薯等稀罕物;我也央求她在園子邊種幾顆南瓜、向日葵,就不會在秋收的時候垂涎三尺,羨慕別人家可以每天有南瓜湯、有葵花籽吃了。周遭的嬸嬸孃娘大媽媳婦們都會織毛衣、繡花、做鞋子,而她從來沒給我做過這些。哪怕我的鞋子小了破了爛到露出了大腳趾,她也不願動手給我做雙鞋子。我總說別人的媽媽對孩子怎麼說怎麼做,而她總是把我管的太死,不放手不大度;總對她說別家的小姑娘穿了什麼漂亮的裙子,她媽媽給她新做了什麼衣服鞋子,新戴了什麼頭花髮夾……儘管我言語裡滿是羨慕和期待,愛美的年紀,多希望她也能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是我從不主動提出,我想要什麼,讓她幫我買什麼。不管怎樣表達我的渴求和嚮往,母親最終都像是聽不到一樣,對小女孩的愛美之心從來無動於衷。長大一點之後,我每天自己清洗、按季節配換衣服,衣服或鞋子破了、釦子掉了,我就自己縫好,沒有換洗的了,我就下學趕忙洗好再拿到灶門口烘乾,次日接著穿,跟她一起買衣服我從來沒有主動選擇權,漸漸地我不再跟他們提任何物質要求,儘管我在所有孩子們面前穿的最破衣服最少。

  我覺得她懶,對我不重視。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

  生理期來的時候,我沒告訴她,青春期身體和心理的變化,她也沒給過我任何成長生理知識的灌輸。我的性格與她完全不同,她沒有女人的感性、唯美,也沒有賢妻良母的特質,隨著我對她的疏遠,她依然對我嚴厲,管頭管腳,除了學習不准我有任何其他興趣愛好。我看課外閱讀她認為是不務正業、百無一用;我對著藍天白雲發呆,她覺得我有精神問題,要帶我去看病,弄得我哭笑不得;我早戀她認為是品德問題、嚴加阻攔。她依然在生氣的時候對我破口大罵,在我的頂嘴中兩人展開一場場唇槍舌戰大煞風景。

  後來,我變得開始厭學,走下坡路,叛逆,想早早離開家,去到外面的世界。再後來,在父母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之下,我也最終得以輟學、外出打工。臨行前,父親千叮嚀萬囑咐,母親提前幾天幫我整理要帶的東西,衣服並不多,一樣又一樣吃的很快就裝滿了包裹,我唯恐行程麻煩再偷偷地拿出一部分。母親的言語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對我不服的頂撞不再輕易發飆。像所有面對孩子別離的父母一樣,他們老生常談的囑咐,我卻有點不屑一顧。

  早上,母親堅持要送我上車。兩人立在原地,沒有多餘的話,第一次對他們有著不捨的`心酸。直到我坐上車子遠去,看著站在原地的母親,身影漸變模糊,似乎抬手在臉上擦淚,我也忍不住模糊了雙眼。想起母親丟在我包裡的一雙新布鞋,因為想著去到大城市穿布鞋會丟臉再用不上,早上我就又偷偷把布鞋放了回去,心裡不無愧疚。

  後來我也慢慢明白,母親並不是懶,也不是笨,更不是不愛我。

  母親小的時候因為兄弟姐妹多養不起,從小就被送了人,也就是我的另外一對外公外婆。母親從小家庭條件也還不錯,也算是個小公主。只是外婆多年除了不會生育,還有病,從年輕時的精神不穩定到老年後的偏癱、瘋癲,幾乎一直被人照顧而不會做什麼家務事。所以母親自幼就是幫家人幹活,對於針線針織類的活計,本就沒什麼基礎和經驗,不會做也屬正常。而年幼無知的我那時候只覺得母親懶,其實母親也給我織過毛衣做過布鞋,只是次數很少,且沒有姑姑們織的毛衣好,沒有大娘做的布鞋靚,因為那是母親現學現用的成果。現在想想,做布鞋其實是個很不容易的活計,過程零碎而講究,沒有一兩年的勤練習,很難做出漂亮的布鞋棉鞋,而母親平日忙於工作和生活,做鞋子主要靠自己一點一點的摸索,慢慢實踐,最後竟也做出了成品,已然不易。

  還記得姑姑們總是誇母親聰明,說她什麼一看就會一學就通,半路徒弟還修煉得有模有樣。再回頭看母親的成長生活,更覺母親的不易。

  出門在外,她還是不停嘮叨我要吃好吃飽注意健康,告誡我要養成好的生活規律,老實做人,跟人好好相處,懂得自尊自愛。我後來不再挑食,也越來越懷念和愛上她做的飯菜,她的知書達禮、孝敬老人讓我引以為傲。也意識到,她的嘮嘮叨叨、喋喋不休,她的約束和嚴厲,只是來自一個母親本真的愛。

  她的布鞋開始做的有模有樣了,也不知什麼時候還學會了繡花、納鞋墊、勾圍巾,還聽人誇她做的好。而我也長成大姑娘了,對那些曾經急於想學會的東西卻不再有興趣,對她的成果也不再歡呼雀躍了。

  有年外出的時候,帶走了母親做的一雙布鞋。但是,放置了兩年多,還是新的,覺得在外面穿手工布鞋太過彆扭和不協調,所以母親的布鞋就那樣一再擱淺,再沒穿過。

  近年來忽然發現身邊一些年輕人在冬天穿起了一種手工棉鞋,樣子不大好看,但聽說非常暖和。當雙腳在厚厚的靴子裡也凍得難受的時候,這才想起了母親去年給我們做的一雙棉布鞋。樣子普通不起眼,但一上腳還真是暖和,一整天沒有了凍腳的感覺。然後從室內到室外,從老人到孩子,發現身邊穿棉布鞋的人越來越多。這個冬天才相信,原來再貴的皮靴,也比不上棉布鞋的保暖。

  年後打算外出的我們,毫不猶豫地帶走了母親做的棉布鞋。新去的地方天冷,母親做的棉鞋,成了我們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