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溝連隊梨花開散文
踏進春天的門檻,陣陣清風,數番細雨,洗盡了冬日的沉悶。大地漸漸透出了嫩綠,花兒們也陸續開放,無聲無息,卻帶著縷縷清香。
這不,滇東北烏蒙山深處的“梨花連隊”便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當兵的時候,我曾在這個山溝的“梨花連隊”待了近四年之久。雖然時間並不是很長,但每每想起連隊酸甜苦辣的軍營生活,仍讓我回味悠長。
1984年10月,從貴州餘慶縣應徵入伍的我,來到了風景如畫的雲南邊陲某新兵集訓連隊。從此,火熱而緊張的新兵軍營生活開始了。
可是,轉眼間短短三個多月的軍訓生活結束了。幾十輛裝有迷彩偽裝網的解放牌軍車,滿載著上千名被分配到各個部隊的新兵戰士,沿著不同方向且又漫長、彎曲、坑窪不平的公路急馳而去。
經過一天一夜的顛簸,清晨才抵達所到的連隊。於是,不覺疲倦的我,拎起揹包從車上下來,靜靜地站在操場上,好奇地望著矮小簡陋的營房,不時遠眺著連綿起伏的朦朧群山——難道我所到的連隊就在這樣的大山裡嗎?後又仔細留意起連隊的營房周圍,瞬間被眼前若隱若現的綠水青山、縹緲的雲霧、清新的空氣所吸引,頓感欣喜,心裡也敞亮多了。
此時,營區的操場上,卻非常安靜,看不到軍營裡的官兵列隊歡迎新戰士到來的那種熱鬧場面,唯有連隊門口那幾棵梨樹枝頭上的幾隻喜鵲“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後來得知,老兵退伍後,連隊的戰士少了,僅有留下來的少數戰士和幾名來隊探親的幹部家屬,還有尾隨跟來的一隻其貌不揚的小狗三三兩兩構成了歡迎儀式,人雖少,但親切而熱情。只是那幾棵粗細不一的梨樹似乎羞羞答答,不肯捧出梨花示人。
連隊四面環山,山勢雄奇,氣候惡劣,環境條件十分艱苦。這裡有多年來幹部、戰士一直流傳下來的一句順口溜:“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從此,我也就駐守在這山溝的“梨花連隊”了。
從部隊機關到連隊有好幾公里,景緻頗多。途經一段彎曲的小路,再走進一片楓樹林,金黃的落葉猶如星星點點,恰似一隻只疲倦的蝴蝶。每到陽春三月,連隊後山都會出現一片片梨花、桃花、櫻花、杜鵑花的美景,一片絢爛,清香四溢,真叫人眼花繚亂。連隊旁邊的一棵棵橄欖樹上還掛滿了豐碩果實。而可愛的'小鳥在樹梢的枝頭上跳躍、嬉鬧、歌唱,“唧唧喳喳”爭論不休,還不時歪著小腦袋望著訓練場上穿梭的戰士,看樣子它們一點兒也不感到驚慌害怕,想來它們是這兒的常客了,有空就來湊湊熱鬧。如此境地,花香鳥語,戰士們每天在此訓練、站崗、巡邏不再有孤獨寂寞……
連隊距紅巖洞、老鷹嘴等幾個哨所都有數公里之遙。連隊、哨所的戰士們,不管白天黑夜,學習、訓練、站崗、巡邏、吃飯等等,都往返於連隊、哨所之間的這條溝壑縱橫,道路崎嶇的山路上,基本算是“高度自治”,但一點不比野戰部隊遜色;夜深人靜時,除了巡邏、放哨的戰士,寢室裡的呼嚕聲大小交替,此起彼伏,就像是在進行一場寂寞與奉獻的合唱——
在“梨花連隊”裡經常有一些非常有趣的小故事發生。營區內是清一色的男兵,來隊探親的幹部家屬,戰士們稱之軍嫂。有她們在連隊,也就成了營區裡的一道靚麗風景。戰士們路過見面必打招呼,非常熱情。有些時候,軍嫂們待在連隊的時間長了,覺得枯燥無趣的時候,就時常邀約聚在營區路邊的草叢上沐浴陽光,甚至拿來手上的針線活計一針一線織起毛衣來。有時到連隊的班、排、哨所走走看看。趁戰士們訓練、站崗、外出之機,到寢室收走戰士們換下的髒軍服,到營區不遠的小溪邊一件一件洗淨曬乾後,收回再放回原處。
有一次班長莫茂志在訓練空隙,回到寢室,發現剛換下的髒軍服不翼而飛,在整個寢室翻了個底朝天,卻未見軍服的出現。
這時,恰巧炊事班班長祝忠志路過,就問:“莫班長你不好好帶兵訓練,在寢室找什麼呀?”“怪事,才換下的髒軍服明明擺放在床頭櫃上咋就不見了呢?”“莫班長,原來是為這麼一件事,就把你急成這樣,看看你,真是的。我給你說,至於你們的髒衣服嘛,是軍嫂們給你們收集起來拿到小溪邊洗去了,軍服破了,紐扣掉了還幫助縫合釘上,你和大夥還不知道吧!得趕快去感謝軍嫂們。”
這時,班長莫茂志才恍然大悟。回想起連隊的其他班裡以往多次發生這樣的事,這才明白原來這些乾淨、整齊、疊好擺放在床頭櫃上的軍裝都是軍嫂們洗的呀!真得好好感謝感謝軍嫂們。
戰士們知道此事後,把軍嫂們在連隊常給大家洗衣做好事的事在部隊機關、連隊、哨所傳開了。軍嫂們卻說:“你們都是為了守衛國土與和平,離開自己的親人,來到大山溝裡默默無聞地站崗、執勤、巡邏,卻無怨無悔,我們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這都是連隊歷年傳承下來的老傳統了,像這樣的事不只是我們軍嫂會做,其他人也會這樣做的。”簡單樸實的話語,雖不華麗,卻感動了身邊的每一個幹部戰士。
連隊的那隻小狗,卻不是一般的小狗,戰士們你爭我搶,抱上抱下,幾乎享受著明星般的禮遇。不過,小東西非常淘氣,到處亂竄,每逢夜間卻在門外“哼哼唧唧”的。有時,它便竄至寢室叼著戰士們的鞋襪亂丟亂放,到處倒騰,上演了許多惡作劇。
一次深夜,上級機關首長來連隊視察,突然搞了一次緊急集合。副班長李安華摸不著鞋子,情急之下只得光著腳板跑到集合場地,而戰士王德強和張小波則穿了一大一小同邊鞋。顯然,小狗弄得連隊面子盡失。沒過多久,小狗突然得病了,不吃不喝。衛生員歐陽稍懂點能醫治小狗的醫術,急忙從衛生所裡取來一些藥精心喂服,遺憾的是沒過多久結果小狗還是離去了。戰士們默默不語,含淚把已去的忠實小夥伴葬在連隊門前的那幾棵梨樹下,讓它化作一堆堆春泥催開千樹梨花芳香。
連隊後山的山旮旯裡,有一座小村子,在此居住著一戶“王”姓的人家,炊事班的戰士們叫男主人“王大叔”。早前兒,戰士們常進村子採購生豬和蔬菜,那時就認得王大叔了。王大叔家境非常貧寒,炊事班老班長姚木清和戰士們給他家裡時常捐助一些錢和帶點衣物什麼的,還為他脫貧致富獻計獻策。後來,他家的日子漸漸過得好起來。有一次,王大叔家殺了一隻大黑山羊,他早早地吩咐家人大搞房前屋後的環境衛生,張羅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之後,他專程來到連隊邀請戰士們去吃山羊肉。戰士們推之不過,就欣然去了。“來,軍民是一家,要吃好、吃飽,多吃點,感謝子弟兵多年來對我一家的關懷和幫助。”王大叔那熱情勁兒沒得說的,戰士們盡情地享用著豐盛大餐的喜悅,品嚐著幸福的美酒。驀然,王大叔想起了什麼,起身用大鋁鍋盛滿一鍋羊肉,就和戰士們匆匆忙忙走出家門——他心裡惦記著的是哨所那些正在執勤、站哨的子弟兵。
春回大地,萬物復甦。轉眼間,連隊門前的梨樹春花漸漸萌動。一日春光明媚,忽然聽到一陣嗡嗡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一群密密麻麻的蜜蜂從頭頂飛過,佔據了連隊門前的那幾棵梨樹。不多一會兒,散亂飛躥的蜜蜂聚攏成黑壓壓的一團。戰士們喜出望外,爭相目睹甜蜜使者的芳容。我索性朗誦起唐代詩人羅隱的《蜂》:“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佔。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哎喲!”接下來的事情,有點不對勁。班長鬍汝國的額頭被蜇,瞬間成了胖子,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副班長趙昌雲原本清瘦的臉彷彿一下肉多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連隊的伙食好呢!
說來也巧,王大叔耕地歸來經過連隊,見此情景,忙去鄰家要來一小杯母乳,幫傷員塗抹消腫。黃昏時分,王大叔拿來竹筐,十分麻利地將蜜蜂收入筐中帶回家養。臨走時,他爽朗一笑:“等到明年梨花開時,我請大家吃蜂蜜!”
連隊春來早,梨花朵朵開。連隊的梨花雖說不多,但也能彰顯柔美婉約的本色。盛開的梨花,顯得十分凝重,顏色潔白絢爛,十分清麗。“美麗的春色不須多”,閒暇時,戰士們沏上一壺熱氣騰騰的雲霧綠茶,相聚在梨樹下,下下象棋、侃侃人生,或者手捧一本好書認真品讀,很是愜意。
如今,離開連隊近30年了,這些年來,總是想象著山溝“梨花連隊”的發展變化。今年,連隊的梨花又將綻放,倘若能再度有約,我定會輕裝上路,獨自去感悟“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