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魅力抒情散文
小時候在老家,我們兄弟幾個都住在窯洞裡。夜的降臨就是我們被媽媽提醒著上炕睡覺的時候。
農村用上電燈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在我模糊的記憶中,應該是公元1977年的冬天,開始的時候是380伏特電壓的那種動力電,要點上電燈需要串聯安裝。所以在此之前,在我的記憶深處,夜晚的來臨,大多是在油燈點燃的時刻。
那是用洋油(也叫煤油)作為燃料的一種燈,這洋油是限量供應的,一直到了1984年,農村通了照明電路,家家戶戶都點上了電燈,這種洋油的供應才結束。這種燈的火苗很紅,燃燒起來的時候,有微弱的藍煙飄起,在這樣的燈火下生活過的人們都知道,那是會燻黑了鼻孔的一股煙,燃燒不完全的時候,油的味道會刺激你的感官,讓你頭暈眼花。
那時候農村是用不起蠟的,大多數的人家都是用煤油燈照明的。我家從老人到孩子有十口人,五個磚砌的窯洞,自然都要住人,也就有五盞油燈的配置。
一家配置五盞油燈,這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國北方農村,也算是一件奢華的事情。
奶奶是老花眼,但每到晚上,她不捨得太早點起油燈的,總是一個人在炕頭上盤腿打坐,直到窗外的天漆黑不見五指了,才伸手去爐臺上摸摸索索的找洋火(也就是火柴)。聽見她摸摸索索的抓住了火柴盒子,從盒子裡抽出一根火柴,輕輕的在盒子的一側一劃,火苗燃起,我們兄弟才看清楚奶奶滿臉的皺紋在燈光下如縷縷溝壑在閃光。
在鄉村的冬天,夜會很長,那時候總感覺有做不完的少年夢,夢境中都是聽奶奶講過的神仙鬼怪,有時會與神仙鬼怪在一起,以一個旁觀者的角色看農村張三李四的瑣碎小事。
冬夜無月的時候,天色會暗淡的很早,農家的炊煙還沒有完全散去,夜色就籠罩了整個村落。這時候,我是不敢在院子裡或街道上玩耍的,因為黑暗總是給人帶來無限的恐懼,是因為奶奶講述的故事裡神仙和鬼怪在作祟,還是夜本來就帶給人以恐懼。
黑暗中,牆角里蹲著一個人,在那裡悶悶不樂,彷彿遇見了什麼為難的事情,想不開,他不會去跳溝尋短見吧。我從視窗向外看,眼睛裡竟然會是這樣的情形。心裡恐懼極了。我想告訴哥哥,讓他帶我去看看,那是不是一個人,可是我不敢說。第二天醒來,仔細看看,那是一捆麥稈斜斜的倚在牆角。
貓和狗的叫聲,是北方夜晚最先響起的天籟之聲。遠處,是一群狗在爭鬥,追逐,沒有聽見主人呵斥的'聲音,也沒有聽見小孩子嬉笑的聲音,那只是群狗吼叫著。接著是附近鄰家的雞叫,母雞學著公雞的叫聲,在傍晚時分亂叫一聲。這聲音自然是很不好聽,媽媽這時候會告訴我,又是老孟家的那隻花母雞,不好好下蛋,就知道學公雞叫。我那時還小,但是從媽媽的話語裡聽得出,那是一隻不安分的雞,做了自己不該做的事情。
貓的叫聲是最常聽見的。它窸窸窣窣的在牆角,在窗臺,在炕頭,在八仙桌上。趴著,偶爾喵、喵兩三聲,就把老鼠嚇的魂飛魄散了。我從小就不喜歡貓。總感覺它那雙眼睛很害怕,有時看見它用眼睛盯著我看,我就會嚇的鑽進媽媽懷裡。但是這夜晚,沒有貓的叫聲,好象還是缺少點兒什麼似的。
記得有一年,大概是1976年冬天,老鼠成群成群的在院子裡穿行,窯洞裡黑暗,牆角深處都是老鼠打洞堆積的黃土。半夜裡,老鼠與老鼠爭搶食物而打鬧的聲音會把你從夢中驚醒。這時候,人們渴望再多來一些貓,也許可以震懾,消滅大批的老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貓很少見了,不知道都躲到哪裡去享清閒了。
這些童年的記憶,是北方的夜在我腦海裡的一個粗略輪廓。可是那夾雜著恐懼與不安,好奇與神秘的夜晚在我的生命里程中總是有著不可磨滅的印記。
比如,爸爸媽媽把我鎖在家裡,他們去生產隊里加夜班。那是麥收大忙的季節,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只有我被鎖在家裡,而姐姐,哥哥們可以跟著大人去田地裡玩耍。只有我一個人面對黑暗的夜晚,面對無月無星的視窗恐懼的望著院子裡被風浮動的樹影。
但是夜的魅力是始終存在的,從童年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從青年步向中年。今夜,客居在這江南小鎮的夜晚,遙望北方秋風裡瘋長著的玉米和高粱,我的思緒猛然間清晰如昨。透過玉米和高粱茂盛的枝杆和葉子,北方的月色還是那迷人的橘紅色。
南方的夜晚是不同於北方的,至少我所在的這個小鎮,它幾乎讓我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夜的存在。滿大街的路燈閃爍著如月的光芒,商家店鋪的霓虹燈五彩斑斕,汽車的燈光、摩托車的燈光交織著。即使古老的街頭巷尾也安上了明亮的路燈。三兩個好友聚在夜宵攤子上,三五杯米酒下肚,開始海闊天空講起了故事;有情的男女則選一處溪邊的小桌坐下,親親蜜蜜的喝著冷飲,聽趙鵬的《夜來香》。我不會喝酒,也沒有那樣的興致,我只能欣賞深深的夜色裡,光與影的若即若離。
夜給人以寧靜與淡泊的感覺。多年以來,一個人行走的日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喜歡這夜的寧靜。
又是夜幕降臨時,我不會去開燈,我喜歡獨坐在夜裡,靜靜的想童年的事情。李白曾在《玉階怨》裡寫到“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在江南初秋的夜晚,我也想尋著那玲瓏秋月去遠方遊弋!哪怕是靈魂的遊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