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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與陳竹隱的婚後生活

朱自清與陳竹隱的婚後生活

  朱自清與陳竹隱結婚後,他對前妻武鍾謙的懷念,以及大男人的不浪漫差點毀了這段婚姻。

  有人覺得甚是奇怪,為何朱自清與魯迅同是包辦來的沒文化的妻子,兩個人又都是文人,何以對妻子的態度如此不同?

  追究起來,還是取決於他們的性格吧。魯迅的性格比較暴躁激烈一些,在婚姻上也希望陪在身邊的女人志同道合,沒有精神上的溝通,無論如何不行。所以,他無法面對包辦婚姻,對原配朱安一生都置之不理。而朱自清為何對包辦的妻子武鍾謙念念不忘呢?是他特別愛她嗎?也未必。武鍾謙沒文化,和朱自清雖沒有精神上的交流,但她賢良的品質顯然是適合朱自清的。

  有這樣一種男人,他們性格溫和,卻大男子主義嚴重,他們不要求妻子是事業型的,而希望她們是傳統的家居女人,只要照顧好孩子、先生,打理好家務就可以了。

  朱自清就是這樣的男人。他並不要求女人多有學問,多獨立,像武鍾謙那樣做個賢妻良母,對他好,就可以了。武鍾謙在這方面無可挑剔。她與朱自清婚後,沒有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就是朱自清,給他燒飯洗衣,看顧孩子。幫他分擔不快,讓他安心寫作。

  朱自清很享受武鍾謙給他營造出的家庭氛圍,因為得了她的好,也想對她好。武鍾謙去世後,朱自清非常傷感地說:“我也只信得過你一個人,有些話我只和你一個人說,因為世界上只你一個人真關心我,真同情我。你不但為我吃苦,更為我分苦;我之有我現在的精神,大半是你給我培養著的。”可見,朱自清需要更多的是關心他,為他吃苦的女人,而不是他去愛的女人。

  人如其文。從朱自清的作品中也可看出他的品行,他的感情。

  朱自清的詩及散文以文字優美、情感真摯見長。流傳下來收到中學課本里的《荷塘月色》,便可看出他追求的是寧和又美好的世界,他不喜歡動盪和激烈的情感。他的那篇洗去鉛華的《背影》,之所以能感動許多人,是因為父愛在他心上留下的烙印太深了。他感恩。誰對他好,他都不會忘記。他心裡倚重於一種比愛情平淡又長遠的情感,他希望的愛情也如此。沒有電光石火般的激情,有的只是不離不棄的關愛。

  陳竹隱並不是朱自清需要的那類女子。她生長在書香世家,自小進私塾讀書。雖家境破敗,父母感情卻極好。家裡有12個孩子,有些亂,卻溫暖。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天性善良浪漫。

  不幸的是,陳竹隱十六歲那年,她的母親病逝,緊接著,她的父親因為悲傷過度,也隨之離去。雙親的相繼辭世,讓這個幸福的大家庭一下子散了,陳竹隱不得不堅強起來。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自己去努力,她失去了依賴。

  從四川第一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後,為了生計,陳竹隱離開成都,去青島的電話局做女接線生。枯燥地忙碌一年多,她攢了些錢,又去北平讀書。在北平的藝術學院,陳竹隱成了齊白石大師的弟子,學會了工筆畫。那時流行崑曲,陳竹隱和女同學常去看,看完回到宿舍模仿。揮動著自己做的水袖,字字唱得,有模有樣。

  藝術上的修煉,滲透在陳竹隱的精神裡,她變得越來越有內容了。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性浪漫的她也渴望著美麗的愛情。

  在那一時,誰能想象這麼一個樣貌不錯,頗有才華的女子會一結婚就變成幾個孩子的繼母呢!而那時的朱自清只是急於找一個幫手,幫忙看顧家裡的孩子,完全忽略了陳竹隱與武鍾謙的不同,陳竹隱是要愛情的。

  靠著71封激烈纏綿的情書,朱自清把陳竹隱娶進家門。這個小他很多歲的`女子一過門很不適應。如何面對一大家子人?怎樣把哭哭鬧鬧的孩子哄高興。起初她簡直有些束手無策。這些,朱自清完全忽略了,以為陳竹隱也如武鍾謙一樣,會照顧好這個家。過門了,一切便不用他操心了。

  陳竹隱初為人妻,希望的和得到的難免有所落差。她活潑外向,朋友也多,未婚前與女同學經常出去寫生,看戲。如今,她完全被這幾個孩子纏住了。她不工作,不會友,每天給這個孩子講故事,給那個孩子補衣服,還要操心朱自清的飲食起居。做這些瑣碎的家務,一時還行,日久就讓人厭煩起來。何況陳竹隱年紀輕,是留戀一些熱鬧的。可是帶著這幾個孩子,她是出去轉轉都不可能。

  婚後的日子很平淡,沒有什麼新鮮的內容。他們的家庭細想也很可怕,孩子那麼多,都要吃要穿,而朱自清要掙錢養活一大家人。壓力之大,讓朱自清在婚後很快恢復到工作狀態。他天天熬夜寫稿,寫作速度卻不快,一天只能寫500字。

  這一切讓陳竹隱越發鬱悶,想和他說話聊天的時間都沒有。朱自清並不知道這些,還以為陳竹隱與武鍾謙一樣,是喜歡家居生活的。以前,每當他回家,武鍾謙都把飯菜上桌,照顧孩子吃完,去洗了,再去忙別的。他與武鍾謙生活12年,早已習慣如此生活,以為和陳竹隱在一起也是一樣的。

  有一日,朱自清同往常一樣回到家,飯菜已上桌多時。朱自清一看飯涼了,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他是習慣了,以前武鍾謙是如何也不會讓他們吃涼飯的,不免嘟囔一句。就這句不高興的話讓陳竹隱內心的鬱悶一下發作出來,收拾碗筷時,陳竹隱叮叮噹噹摔打鍋碗,看到陳竹隱那樣,朱自清不免又生氣又傷心,情不自禁地就唸起武鍾謙的好。

  朱自清也暗自和陳竹隱鬧過情緒。陳竹隱的朋友寧太太來訪,悶在家裡的陳竹隱很高興,一時忘記將客人領到別處,而是在朱自清的面前聊起天來。兩個女人聊得興起,從戲曲聊到物價,從物價聊到女人的服裝,樂此不疲。而在一旁讀報的朱自清被吵得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這場景也是他與武鍾謙在一起時,從沒有發生過的。在他看書寫作的時候,武鍾謙總會把所有的孩子帶走,絕對給朱自清一個安靜的工作環境。朱自清在兩個女人的談話中生起氣來,在陳竹隱去臥室取東西時,按說朱自清是應該招待一下來客,他卻冷著一張臉,只顧把頭埋在報紙裡,和寧太太一句話也沒有,把客人生生冷在那裡。

  在這樣的日子裡,陳竹隱特別想念家鄉成都,覺得結婚特別沒意思。她發現自己不喜歡北平,這裡的街道、學校、雜貨鋪,她都看不順眼。心裡特別煩,就不想過這日子了。一天,陳竹隱忍不住哭泣起來,朱自清問她怎麼了,她更覺委屈,索性將這些天的不滿發洩出來。她的悲傷,她的寂寞,她的忙亂。

  朱自清看著陳竹隱愣住了。是呀,她已很長時間沒摸過畫筆,很長時間沒聽過崑曲,這本是她最難忘懷的,她可不是一個吃飽飯就沒要求的女人。想到這些,朱自清有些犯愁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看到她委屈的樣子有些過意不去。

  既然日子要過下去,兩個人總要讓步和改變才行。朱自清試著調整自己。他抽出一些時間陪陳竹隱,把孩子安頓好,他和她一起出去散步,有時也聽聽戲。雖然只是偶爾,陳竹隱還是快樂起來。有一回聽完戲,回家的路上,陳竹隱在朱自清身邊忍不住俏皮地唱了幾句,月色裡,朱自清看著她美麗的臉,覺得自己一下子年輕多了。

  陳竹隱也開始適應這個家。她畢竟還是很愛他的,因為愛他所以愛他的孩子。朱自清在寫作時,開始徵求陳竹隱的意見。一次他寫一篇散文《女人》,其中有一句:“在路上走,遠遠的有婦人來了,我的眼睛像蜜蜂們嗅著花香,直攫過去。”這個“攫”字原本是指手的動作,他卻用在這裡,與陳竹隱討論這個字用的合適否?陳竹隱想了想,就說:這樣一用,更可見急切和熱烈的心情了。

  有了陳竹隱的肯定,朱自清更加自信自己超然的想象力。以後類似的問題,朱自清與陳竹隱討論得更多了。這樣思想的交流,是他以前與武鍾謙沒有過的,朱自清漸漸發現了陳竹隱的好處,她是個有思想的女人,對他的愛並不比武鍾謙少,只不過愛的形式與內容不同罷了。

  他們適應著彼此,接受著彼此,日子反倒越過越好了。

  朱自清與陳竹隱感情雖然好了,生活卻依然清貧。越窮的日子,孩子越多。

  陳竹隱為他又添了孩子,家裡吃飯的人更多了。朱自清每月薪水只夠買3袋麵粉,全家吃都不夠,飲食不規律朱自清的胃就不好,時常犯病。

  朱自清也沒多餘的錢買衣服,到冬天了,天氣特別冷,他也買不起棉袍子,就去賣毛料的店裡想買塊便宜毛料,在那裡,他意外找到一件趕馬車人穿的馬皮做的舊披風,很少的錢。找到這個披風,朱自清得意極了。披風穿在身上怪怪的,但朱自清並沒什麼不好意思,就這樣,在大冬天裡,他就常披著這件奇怪的披風出門,也不管路人看他時怪異的目光。

  在西南聯大教書的時候,為了省錢,朱自清有時也和學生一起吃食堂。吃飯倒也罷了,學生就怕上他的課,只要是他的課,他就次次點名,不來上課的同學他都記得住,哪次遇見了就追問對方為什麼曠課,久了學生還挺怕他的。

  朱自清在晚年的時候,捱餓也不吃國某黨配給的美國麵粉。臨終前,叮囑陳竹隱也不能要這樣的救濟糧。

  陳竹隱在朱自清去世後,一直善待他所有的孩子。在朱自清的大兒子生活困難的時候,陳竹隱每月都給他寄去三十元錢,而那時,她一個月只掙六十元。閒餘的日子,她全部用來整理朱自清的書稿。

  陳竹隱的一生為朱自清付出太多,但她是願意的。宋美齡曾經有一句名言:女人要崇拜才快樂。是的。與自己仰慕的人生活,吃多少苦也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