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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遊記的幾個特點

余光中遊記的幾個特點

  余光中先生是藝術上的多妻主義者,同時在詩歌,散文,評論,譯四個方面騰躍起舞,縱橫馳騁,取得相當高的成就。他的遊記雖非他努力經營的文學領域,但也瑰麗雄奇,魅力無窮,與他的詩歌,評論,譯,其它散文作品,共同交織成他那如宇宙般浩闊壯美的文學世界。在古典文化中,道家思想推崇自然美而不讚賞人造美,主張出世與物共遊而不屑混跡於滾滾紅塵,這樣一種思想,千百年來,深深感染薰陶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余光中先生古典文化積綻深厚,對老莊尤為推崇,可見老莊思想對他的影響不可估量。這一點,可以從餘先生的遊記作品得強有力的證明。下面,不才將就余光生的遊記作品的特點作一個簡單的,蜻蜓點水式的闡述。

  一、詩情飛揚,富於感性美

  余光中先生本質是一個詩人,靈魂裡蘊藏的是源源不斷的神思靈想,所以無論他創作的是詩歌還是散文,都會無意識地讓這些神思靈想流其中,成為詩情揮灑,感性之美濃厚的作品。在他那些詩情飛揚的遊記作品裡,有兩種表面上看似相反但實質同源的風格。

  第一種為氣勢,挾風帶雷,驚沙走石式的風格。例如在他的作品《咦呵兩部》中,他寫道:因為這是落磯大山,最最有名的岩石集團。群峰橫行,擠成千排交錯的狼牙,咬缺八九州的藍天。鬱郁壘壘,千百兆噸的花崗岩片麻岩,自阿拉斯加自加拿大西境滾滾輾來,龍脈參差,自冰河期自火山的記憶蟠來,有一隻手說,好吧,就在此地,於是就劈出科羅拉多州,削成大半個西部。首先將落磯山群峰形象地比喻成交錯的狼牙,還想象它們把藍天咬缺,然後又將它們比喻為史前的巨龍,蟠蜿於美洲大陸上,使人如面其景,親身感受到落磯山那矯健壯闊,恢宏雄奇的氣勢。

  又如在《登樓賦》,他描寫開車進入華的曼哈頓市區那一段:因為兩邊升起的,是鋼筋水泥的斷橫山脈,金屬的懸崖,璃的絕壁。才發現已經進入曼哈頓市區。從四十街轉進南北行的第五街,才半下午,天樓屏成的谷地,陰影已然在加深。車群在斷橫山下滔滔地流著。滿谷車輛。遍岸行人。

  這一段描寫的是現代高度發展的城市風景,他將高樓大廈喻為鋼筋水泥的斷橫山脈,有著金屬的懸崖,璃的絕壁,這樣一種如鋼鐵般強有力的比喻所映現出來的現代都市巍峨而險峻的建築物,給予人的想象視覺以強大的衝擊力,讓人如置身其境。接著他又把處於低矮處的街道喻為谷地,車群與行人則為谷地中洶湧奔流的洪流,如此一連串的強勁比喻,把現代都市裡的忙與擁擠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歎為觀止。

  屬於這一種風格的遊記作品還有《南太基》《南半球的冬天》《北歐行》《高速的聯想》《丹佛城---新西城的陽關》等,俱為一些立於萬仞高峰向下俯而眾山為小的,全景式的氣勢恢弘的作品,鋼鐵為其筋骨,巨石為其血肉。

  第二種為綿綿春雨,星夜空,微波煙湖式的風格。如在《隔水呼渡》,他對南仁湖中的睡蓮作了如此的描寫:大家轉頭一看,跟滿塘眼熱的嫣紅打了個照面,齊齊叫了起來。日間含羞閉瓣午睡酣酣的幾百朵睡蓮,竟全都醒了過來,趨太陽不在家,每手擎著一枝,舉行起燭光夜會來了。經我們瓦斯燈一照,滿塘的紅顏紅妝一時都回頭相望。 把滿湖的睡蓮喻為紅顏紅妝,突出表現了睡蓮的美麗;又把她們在夜裡開放的花朵比喻為萬千的香燭,並想象她們正在舉行浪漫的燭光晚會,遇到作者等一批旅遊者時都回頭相望,透過這樣細膩綿密的刻畫,一幅夜間萬千睡蓮競相開放的充滿詩意的絢爛圖畫便活生生地呈現於我們的眼前了,讓我們如同正在同眼睛欣賞著那柔美的風景。

  又如他在《滿亭星月》中所描繪的夜色:天哪,竟然有那麼多星,神手布棋一樣一下子就佈滿了整個黑洞洞的夜空,斑斑那麼多的光芒,交相映照,閃動著恢恢天網的,喔,當頂罩來的一叢叢銀輝。是誰那麼闊,那麼氣派,夜夜,在他的大穹頂下千蕊燈一般亮起那許多的星座?燦爛渺遠的夜空,總能飄逸人們的幻想,總能給予人們純淨而冷清清的美感。但對於想象力無法飛舉的我們來說,夜空的美是挺混沌的,無法分解剖離的,也就是說我們只知道它美,卻不知道它到底美在哪裡。而餘先生的高明超群就在於他能透過生動形象的比喻,誇張等手法來映襯出大自然的美。對於存在於天空的星,我們習慣於認為它們本來就是在那裡的,他卻想象是由神手一下子佈滿的。他把夜空想象為穹頂,又把星比喻為人間的千蕊燈,這想象與比喻不免陳舊,但接著他卻又想象是夜空中有一個人非常闊氣,非常氣派,因而把星空夜夜裝扮得那麼燦爛。後面這個獨特新奇的想象再串聯起前面所作的想象與比喻,便立刻使夜空的景色生動形象起來。

  此外,《關山無月》《龍坑有雨》《山國雪鄉》《德國之聲》等等作品都富於靈動細膩,綿密精緻的詩意。

  二、記遊物件不拘一格,內容廣採博收

  在傳統的遊記作品裡,記遊物件一般是奇山秀水或者名勝古蹟,內容方面則著重對所遊山水作一幅筆意簡略而又韻味濃厚的文人畫,或者抒發對歷史興亡更替的浩嘆,或者抒發人生易老、江山常在的感慨。而在餘先生的遊記作品裡,無論是開闊千里的大平原如美國西部,還是孤獨而又強悍的美國南太基小島嶼;無論是充滿科技強悍冷峻酷嚴氣息的現代石頭鋼鐵森林如美國紐約,還是梵音嫋嫋佛像慈祥的泰國曼谷佛寺;無論是英國數十名詩魂在一起或吟哦或低語或慷慨陳辭的西敏寺,還是現代化的港灣及大橋;還有乘坐飛機對南半球所作的鳥,或者巍峨塔樓,或者浩茫千里的大海等等,都成為餘先生筆下的記遊物件,而且在每一種物件中,他都能曲盡其妙地傳遞濃濃的神采或宏大的氣勢。

  在遊記的內容方面,餘先生並不單單著重風景的感性描寫,也重視對風景及其所在地的知性瞭解和探討。他的遊記裡,俯皆是的精確資料與豐富的文史知識與地理知識,有力地支撐起柔美的感性,從而使他的遊記兼具了知性美與感性美。

  例如,他在《山國雪鄉》中寫道:瑞士貧於天然資源而富於風景,不但多山,而且多湖,和義大利接壤處有3個大湖,其中最小的一個,有一角伸入義大利境的,是露加諾湖,面積19平方英里,狀若歪斜的K形。沿岸有10幾個村鎮,最大的是北岸的露加諾,人口3萬,為提契諾州的旅遊名勝,國際筆會第五十屆年會在此召開。

  在《不朽,是一堆頑石?》中,他對立像於西敏寺中的,英國曆史上的傑出詩人如數家珍,讓讀者們在領略到一篇韻味深厚,意境幽冷悚人如同身處鬼域的遊記外,又賺得一篇準確精當、知性活躍飽滿的評論和一篇稍為簡略的英國傑出詩人史。

  又如在《古堡與黑塔》中,除了登臨那座為蘇格蘭文豪司各特而建造的紀念塔並用生花妙筆作一個文學性的描述外,餘先生還側重於對司各特的小說與詩歌作獨特的評論。對於一位蘇格蘭人如此敬愛而且在世界文壇上也深有影響的文豪,餘先生敢直言不諱地指出司各特並不算什麼偉大的作家,其作品均未達到最偉大的作品所蘊含的深度,同時餘先生還指出司各特的詩歌水平在浪漫派裡僅僅屬於二流。無論餘先生的評論是否中肯,他所提出的如此獨特另類的評論,無疑為我們如何看待司各特的作品提供多了一個視角,從而使我們避免了對歷史上的定論的盲從。

  與上述文章相似的還有《雪濃莎》《橋跨黃金城》《德國之聲》等等。因此,可以看出,餘先生的遊記不單單側重於各種物件作感性的詩意描繪,同時也注重內容的豐富,包含了豐富文史知識,地理知識與精彩評論。

  三、側重於國外風光

  余光中先生從1949從大陸遷往香港,直到1992年才重返大陸,相隔長達43年。去時是青春湧動,頭覆一片墨黑;回時即使老當益壯,頭上的墨黑卻已大片地留白。國家的不統一,使他不得不和祖國大地,肺活量強大的黃河,滾滾東流的長江,屈子的精魂靈性著江水的羅江,還有曾滋潤他童年的揚子江,分隔於兩地。硬生生的.強扯開的距離,僅由一根鄉愁之絲去維繫,自靈魂的深處牽出,千里迢迢地去與祖國大地、黃河長江揚子江相聚。然而,親身地撲在祖國的大地上,以幫助被不絕如縷的鄉愁纏繞的靈魂解圍,卻不可能。

  在這樣一種境況中,他開始自己的足跡去丈量域外的土地,用眼睛去接受撲面而來的無限風光。他三度出國,足跡遍及了美國,英國,德國,法國,奧地利,瑞士,荷蘭,捷克,西班牙等國家,在領略這些國家的湖光山色、浩闊平原,蒼茫荒原、巍峨野性且險峻逼人的巨大山脈、神秘而幽冷的寺廟、石頭森林野外懸崖般的都市等等風光之後,又讓靈魂的鏡把這些柔美壯美或神秘幽冷都反射出來,投射到張張的白紙中,投射到讀者的靈魂之窗上。《呵咦,西部》《南太基》《登樓賦》《橋跨黃金城》《莫驚醒金黃的聲》《風吹西班牙》《山國雪鄉》《德國之聲》《北歐行》等等大氣長文都記錄了他的足跡,都凝聚了他的神思妙想。

  與他同姓的餘秋雨先生,也許在國外的遊跡比余光中先生的更為廣泛,但是他們的側重點有所不同。餘秋雨先生側重的是對世界各個文明中心的遺址以及沿途的國家與地區,余光中先生則有點似漂泊的蒲公英,沒有揹負著探究文明的重任,所以他在選擇旅遊點時,更多是從風光景色方面來考慮。所以可以說,餘秋雨先生的文章是對失落文明的尋根究底,,筆下著的是沉重的文化責任;余光中先生的則是對或雄奇或秀麗的風景的感性抒寫,筆下飄逸著的是神思妙想和洋洋大氣。

  當然余光中先生也就香港與臺灣也寫了一些遊記,《隔水呼渡》《關山無月》《龍坑有雨》《滿亭星月》是在臺灣的記遊,《吐露港上》《山緣》《沙田山居》等則是在香港的記遊,但是這些篇章,就總體來說,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比不上那些外國記遊。也許,大風景才能出衍生大文章。

  倘若餘先生早歲能遍遊祖國的名山大川,古蹟遺址,野悍高原,茫茫平原,溫柔水鄉,起伏丘陵,豈不是也能如徐客或者酈道元一樣釋放出山水的靈性?雖然以餘先生的個性,未必會耐煩於對山川的地理狀況進行考察與研究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