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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讀王勃《滕王閣序》

再讀王勃《滕王閣序》

  以前讀王勃之《王閣序》,每每被其華麗的辭章所打動,為他超凡的想象而折服,更被他橫溢的才華而震撼。今天讀之,感受依舊。但更多的是被他憤的情懷所感染,越來越覺得《王閣序》不僅僅是一篇文情並茂的儷文,更是一曲古代知識分子懷才不遇的悲歌。

  悲之一:不願說而又不能不說。

  其實,王勃寫《王閣序》是有其背景的,唐高宗上元二年九月九日,洪都府閻公在王閣設宴遍邀江左名儒作《王閣序》。在座諸儒皆知,閻公女婿吳子章已草寫了序文,故均假裝不敢輕受,只一心讓給吳子章,以就其名。但輪到王勃時,卻毫不推辭,慨然受之,致使滿座皆驚。王勃到底知不知道閻公早有安排?我覺得他是應該知道的,王勃雖然年輕氣盛,心高氣傲,但經過了宦海沉浮的他還不至於連這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如此,那他就是有意攪局了?我認為,王勃確實“有意”,但並非要來“攪局”,因為他太想借此機會來抒發自己的感受與情懷了。怎樣抒發?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他只能先說“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俊彩星馳,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戟遙臨。”這些話。極盡對洪都在座賓朋,尤其是閻公褒揚之能事。作為知識分子,尤其是像王勃這樣心氣孤傲的知識分子,是肯定不願說這番話的,但他說了,因為不能不說。如果不先與他們拉近心理上的距離,這一次就不僅僅是“滿座皆驚”了,也許是“滿座皆怒”、“滿座皆斥”甚至“滿座皆逐”了。一個高傲的.靈魂不能不說出這番低三下四的話來,確實可悲可嘆!

  悲之二:不屑說又不得不說。

  “童子何知,躬逢勝餞。”“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今茲奉袂,喜託龍門。”“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如果說上段中所說的話只是王勃不願說而又不能不說的話的話,此時的他,處境已是江河日下:少年成名,被譽為神童,不諳世事的他因戲作《英王雞》被高宗怒逐出府,後被補為州參軍,同樣不諳官場之道的他又因擅殺官奴而當誅。只是機會稍好,遇赦除名,但其父也因此而被貶為交趾令。孝順的他,這次正是由北往南去交趾探望父親,適逢閻公相邀作文,滿腹惆悵,懷才不遇的他當紙筆遞到跟前時,他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可機會是人家“給”的,更確切地說,是自己“搶”的,他能毫無顧忌地恣意抒發自己的情懷嗎?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他不能,他不得不暫時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扭曲自己的靈魂,說出上面那些他最不屑於說的近乎阿諛諂媚之言,可悲呀,可悲!

  悲之三:最想說而又只能閃爍其辭。

  雖然如此,王勃在《王閣序》裡畢竟還是說了自己最想說的話,那麼,他最想說的是什麼呢?

  第一, 抒發自己內心深沉的落寞與孤獨:“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第二, 表達自己的凌雲壯志:“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第三, 抒發自己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無限感慨:“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懷帝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屈賈誼於長沙,竄梁鴻於海曲”“孟嘗高潔,空懷報國之心”“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有懷投筆,無路請纓”。

  王勃壓抑得實在太深太久了,仕途之失意,壯志之難酬,內心之落寞之鬱悶,這些長期鬱積的感情本應噴薄而出,一瀉汪洋,但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他只能借馮唐、李廣、賈誼、楊意等來自比,以此委婉地表達自己的心曲,他何嘗不希望像班超、宗那樣“投筆從戎”“乘長風破萬里浪”?但現實呢?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很不錯了。他的前途在哪裡?他的命運會怎樣?他只能用這枝妙筆含蓄委婉地抒發自己複雜的感情。

  總之,王勃在《王閣序》中,不願說的,他說了;不屑說的,他說了;最想說的,他也說了。當我們讀到“落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些麗詞佳句時,我只想說,我們最需要的是透過這層厚厚的、華麗的外衣,去感悟其中沉澱著的深沉的精神核心——一曲古代知識分子懷才不遇之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