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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集卷之三詩五言《有會而作並序》

陶淵明集卷之三詩五言《有會而作並序》

  引導語:《有會而作》是陶淵明創作的一首五言詩,“有會而作”就是有感而作。陶淵明晚年的生活日漸貧困,加之遇到災荒,家中常常睏乏,甚至到了揭不開鍋的程度。這首詩就真實地再現了詩人的這種困境,並透過對“蒙袂人”不食“嗟來之食”的評論,體現了詩人尊重人的生命的思想,也表現了詩人以固窮之志直面患難的堅強決心。下文是小編收集的這首詩的知識資訊,我們一起學習吧。

  〔說明〕

  這首詩約作於宋文帝元嘉三年(426),陶淵明六十二歲。“有會而作”就是有感而作。陶淵明晚年的生活日漸貧困,加之遇到災荒,家中常常睏乏,甚至到了揭不開鍋的程度。這首詩就真實地再現了詩人的這種困境。儘管窮困如此,但詩人仍能固窮守節,決不向權貴妥協,表現了老而彌堅的性格。

  舊谷即沒,新谷未登(1),頗為老農(2),而值年災,日月尚悠(3),為患未已(4)。登歲之功(5),既不可希(6),朝夕所資(7),煙火裁通(8)。旬日以來,始念飢乏。歲雲夕矣(9),慨然永懷(10)。我今不述(11),後生何聞哉(12)!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長飢(13)。

  寂麥實所羨。孰敢慕甘肥(14)!

  怒如亞九飯,當暑厭寒衣(15)。

  歲月將欲暮,如何辛苦悲(16)!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17)。

  嗟來何足吝,徒沒空自遺(18)。

  斯濫豈攸志,固窮夙所歸(19)。

  餒也已矣夫,在昔餘多師(20)。

  〔註釋〕

  (1)未登:穀物沒登場,即尚未收割。

  (2)頗為老農:做了很久的農民。老農是作者自稱。

  (3)日月尚悠:日子還很長。悠:久遠。

  (4)未已:不止。

  (5)登歲之功:一年的農業收成。

  (6)希:希望,指望。

  (7)朝夕:指每天,日常。資:資用,指吃的用的生活必需品。

  (8)裁:同“才”,僅。

  (9)雲:語助詞,無意義。夕:指年終。

  (10)永懷:用詩歌來抒寫懷抱。永:通“詠”。

  (11)述:陳述,抒寫。

  (12)後生:後代,子孫。

  (13)弱年:少年時期。更:經歷。

  (14)菽(shū叔):豆類的總稱。甘肥:指精美的食品。

  (15)惄(nì逆)如:因飢餓而愁苦之狀。(詩經。周南。汝墳》:“未見君子,惄如調饑。”毛傳:“惄,飢意也。調,朝也。”鄭玄箋:“怒,思也,未見君子之時,如朝飢之思食。”亞九飯:亞,次。九飯:一個月吃九頓飯,指子思。《說苑。立節》說,子思住在衛國時,非常貧困,“三旬而九食”這句是說,我飢餓窮愁,僅次於子思。當暑厭寒衣:在暑天還穿著討厭的寒衣,謂貧窮而無夏衣更換。當:值。

  (16)暮:指年終,一年將近。如何:奈何。

  (17)善:稱許,稱讚。粥者:施粥以賑濟饑民的人,這裡指黔敖。《禮記。檀弓》:“齊大飢,黔敖為食於路,以待餓者而食之。有餓者蒙袂輯屨,貿貿然來。黔敖左奉食,右執飲,曰:”嗟!來食。‘揚其目而視之,曰:“予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於斯也。’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蒙袂(mèi妹):用衣袖矇住臉。袂:衣袖。

  (18)嗟來:不禮貌的吆喝聲。吝:恨。徒沒:白白地餓死。遺:失,棄。以上四句稱許黔敖的善良本心,併為蒙袂者不食嗟來之食而婉惜,其實詩人自己也是不主張食嗟來之食的。蕭統《陶淵明傳》說淵明“躬耕自資遂報贏疾。江州刺史檀道濟往候之,僵臥瘠餒有日矣。道濟謂曰:”賢者處世,天下無道則隱,有道則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對曰:“潛也何敢望賢?志不及也。’道濟饋以粱肉,麾而去之。”陶淵明此詩“有會而作”,疑即有感於此而作。

  (19)這兩句用《論語。衛靈公》“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的典故,是說君子可以為保持節操而窮困,小人如窮困就會幹出越軌之事。夙所歸:平素的志向所期望達到的。

  (20)餒(něi):飢餓。在昔:過去。餘多師:我有很多老師。指值得效法的先賢,如伯夷、叔齊、子思,以及不食嗟來之食的蒙袂飢者等。

  [譯文]

  陳谷已經吃完,新谷尚未收穫,我這長期務農的老漢,又遇上了災荒之年,來日方長,飢患未了。一年的收成,既然已無指望,日常生活所需,僅能勉強維持不至斷炊。近十多天來,開始感到飢餓睏乏。一年將盡,深有感慨,寫下此詩以抒發懷抱。現在我如果不把心裡話說出來,後代子孫又怎麼能知道呢?

  年少即逢家睏乏,老來更貧常受飢。

  粗食淡飯願已足,哪敢企求精美味!

  窮困僅次於子思,暑天已厭穿寒衣。

  一年歲月又將盡,何等辛酸又苦悲!

  施粥之人心善良,掩面之人非所宜。

  嗟來之食何足恨,白白餓死徒自棄。

  人窮斯濫非我願,君子固窮是本志。

  飢餓貧窮又何妨,古來多有我先師。

  [創作背景]

  這首詩約作於南朝宋文帝元嘉三年(426年),陶淵明六十二歲。陶淵明晚年的生活日漸貧困,加之遇到災荒,家中常常睏乏,甚至到了揭不開鍋的程度,於是有感而作此詩。

  【整體賞析】

  此詩題為“有會而作”,“會”即會意之會,指有所感悟和領會。詩通篇直抒胸臆,寫其所感和所思,而把具體的事由放在序中作為背景交代。究其緣起,乃是值歲暮之際,新谷未收,又適逢災年,糧食匱乏到了難以充飢的'地步。這種困厄艱苦的境遇似毫無詩意可言,而詩人卻從中激揚起對生命的執著之情。詩的首二句,概括了自己貧寒的一生,“弱年”指青年時期,“家乏”是不甚寬裕的意思,“更長飢”就每況愈下,連起碼的生存條件也難乎為繼了。下面四句以自己的生活實感和體驗把這種境遇具體化:“菽麥”兩句說只要有粗食充飢就已心滿意足,欲吃粱肉更簡直是非分之想了。“惄如”兩句極言飢寒之切,“惄如”,飢餓狀;“亞九飯”,或是“無惡飯”的訛誤,意謂飢餓時進食無不覺得可口;“當暑厭寒衣”則指缺衣少穿,故冬不足以禦寒而夏又以為累贅。這幾句寫得惻惻動人,非親身經歷備嘗滋味者不能道。“歲月”兩句又一筆兜回,將辛酸悽苦而又無可奈何的悲涼心情和盤托出。這裡說的“歲月暮”,既指臨近年末,又指老之將至。人生本來短暫,而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了此一生,怎不教人悲從中來!以上八句概括了物質上極度匱乏的憂患人生,其中“孰敢慕甘肥”、“如何辛苦悲”兩句更是感慨系之,從而以為下文的張本。

  詩人並“不慼慼於貧賤”,面對人生的苦難,他反而更加珍視生命。詩人是從身、心兩個方面來把握生命的存在的。由“常善粥者心”至“徒沒空自遺”四句,是先從“身”方面說。詩人藉著對一個故事的評說,弘揚了富有哲學意味的“貴生”精神。這個故事見於《禮記·檀弓》,大意謂齊國饑荒之年,黔敖施粥於路,有飢者蒙袂而來,黔敖曰:“嗟,來食!”飢者因不食嗟來之食而死。詩人從重生的立場,肯定了施粥者的用心,而對蒙袂者的行為則持批評態度。這種貴生思想的淵源主要來自莊子。莊子主張“保身全生”,反對“危身棄生以殉物”,《莊子·駢姆》說:“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人的生命、天性既不應為名利等外物所役使,那麼為了區區一事的榮辱而輕易地捨生就死,就是不足取的。當外界的險惡環境使人淪於極其卑微可憐的地步時,這種強調個體生命存在的貴生思想,未始不是弱者的一種精神支柱和自衛武器。詩人為了與苦難抗衡而從中汲取了生存的勇氣,因此也是不無積極意義的。“斯濫豈攸志”以下四句,又是從“心”的方面說。詩人不僅重視生命的存活,而且更重視對生命意義的自覺把握。“斯濫”、“固窮”兩句,語出《論語·衛靈公》。詩人意謂在貧賤中有無操守,正涇謂分明地把生命的價值判然為二:君子高尚其志,安貧樂道,從而身處憂患之中,卻獲得了精神上的自由;小人心為物役,自甘沉淪,終於在隨波逐流中汩沒了自己的天性。詩人選擇了前者而否定了後者,並且以前賢作為師法的榜樣而自勉。最末的“餒也已矣夫,在昔餘多師”兩句,表現了主人公以固窮之志直面患難的堅強決心。詩人從“貴生”、“守志”也即身心兩個方面領悟了生命的真諦,這就是此詩“有會”的主旨所在。陶淵明把莊子對生命的哲思和儒家的自強不息精神結合起來,從而表現了人的生命力的激揚,表現出歷劫不滅、睥睨憂患的內在力量。現實的色調愈是灰暗和沉悶,其主體精神反而愈見活躍和高昂。陶淵明其人其詩之所以感召了無數後人的奧秘,其實就正在於此。

  全詩四句為一層次,結構嚴謹,而句法縱收反正,夭如矯龍。第二層次述及何以卒歲,以之引導第三層次對不食“嗟來之食”的非議,反映了自己苦況深到近於欲乞的程度,然後是經過深思的正面判定:斯濫為反,固窮為正。疑團頓然冰釋,主題豁然鮮明。

  【名家點評】

  天津佛教協會原名譽會長龔望《陶淵明集評議》:赤貧如此,使人不堪憫然。

  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郭維森《陶淵明集全譯》:全詩四句為一層次,結構嚴謹,而句法縱收反正,夭如矯龍。第二層次述及何以卒歲,以之引導第三層次對不食“嗟來之食”的非議,反映了自己苦況深到近於欲乞的程度,然後是經過深思的正面判定:斯濫為反,固窮為正。疑團頓然冰釋,主題豁然鮮明。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袁行霈《陶淵明集箋註》:“深念蒙袂非”等四句均作正面表述理解,而且說:“此四句沉痛之極!若非飢餓難耐,淵明不能為此語也;若非屢經飢餓,淵明不能為此語也。”

  黔西南民族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副教授程亞林《陶淵明與“嗟來之食”》:陶淵明此詩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提出了反傳統的新觀念:在生死關頭,不包含改變社會政治文化根本立場這種無理要求的“嗟來之食”可食,體現了詩人尊重人的生命、鄙視並捐棄虛禮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