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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夜雨寄北》賞析

李商隱《夜雨寄北》賞析三篇

  引導語:《夜雨寄北》,選自《李義山詩集》,是李商隱膾炙人口的抒情短章,是詩人寫給遠在北方的妻子的。這首詩千古流傳,下面小編分享李商隱《夜雨寄北》賞析三篇。

  《夜雨寄北》賞析一

  《夜雨寄北》,選自《李義山詩集》,是李商隱膾炙人口的抒情短章,是詩人寫給遠在北方的妻子的。當時詩人被秋雨阻隔,滯留荊巴一帶,妻子從家中寄來書信,詢問歸期。但秋雨連綿,交通中斷,無法確定,所以回答說:君問歸期未有期。這一句有問有答,跌宕有致,流露出詩人留滯異鄉、歸期未卜的羈旅之愁。詩人與夫人王氏伉儷情深,時刻盼望能速歸故里,與妻子共坐西窗之下,剪去燭花,深夜暢談。而此時,只能苦苦思念。詩只有四句,卻情景交融,虛實相生,既包含空間的反覆對照,又體現時間的迴環跳躍。“何當”為設想之詞,設想由實景而生,所以第二句中的巴山夜雨成為設想中回憶的話題,自然成為“卻話巴山夜雨時”這樣的巧妙詩句。

  李商隱的愛情詩多以典雅華麗、深隱曲折取勝,這首詩,《萬首唐人絕句》中題作《夜雨寄內》,“內”就是“內人”,指妻子。詩人在巴山雨夜中思念妻子,充滿了深深的懷念之情。詩人用樸實無華的文字,寫出他對妻子的一片深情,親切有味。全詩構思新巧,自然流暢,跌宕有致。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小詩,是詩人身居遙遠的異鄉巴蜀寫給他在長安的妻子的詩(或寫給友人)。李商隱對妻子的愛很真摯,他們結婚不到12年,妻子便死了。就是在那12年中,由於詩人到處飄泊,也不能和妻子經常團聚。俗話說:小別勝新婚。李商隱與妻子的分別卻常常是久別,因而對夫妻恩愛、相思情長就體會的更深、更強烈。在其筆下就呈現出“春蠶吐絲”、“蠟炬成灰”般的摯著熱烈,顯示出了獨特的藝術風格。

  這首小詩寫得明白如話,不用典故,不用比興,直書其事,直寫其景,直敘其話;寓情於景,情景交融,蘊無限深情於質樸無華的詞語之中,給人留下無窮的回味餘地。

  首句起筆以“君”直呼對方,以獨特的視角勾畫出一幅夫妻相思溫情脈脈的畫面:親愛的妻啊,你肯定是懷著急切的心情問我歸期是何日,那麼,現在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家。這句詩的獨特之處在於詩人以錯位的視角寫相思之情,即對方未必真有信寄來詢問歸期,而是詩人設想妻子思念、詢問歸期。在我國古詩中寫相思之情的詩,往往並不直接寫自己如何思念對方,而是寫對方如何思念自己,透過這種手法委婉地表達詩人的思念之情。如杜甫的《月夜》就是透過設想妻子在月夜對自己的思念來表現自己對妻子的思念。“君問歸期未有期”一句看似平淡,卻把自己對妻子的思念之情注入到了每一個字中,委婉、深情、耐人尋味。

  “巴山夜雨漲秋池”直寫自己當時所處的環境,也就是寫景。詩人以簡練的語言描繪了一個特定的環境:巴山,秋夜,大雨傾盆。作者對這個環境作了較為具體的描寫,不僅寫了天上所下之雨,而且寫了地下所積之雨。透過寫實的景物,使人彷彿感受到了這樣一個氣氛:周遭一片黑夜迷茫,大雨滂沱,池水漲滿,作者身邊無一個親密的友人,雨驟風狂,人事寂寥,此情此景使人倍感孤獨、淒涼。這淋淋的秋雨使人心煩,盈盈的池水令人情滿,自然作者的內心情感也洶湧難平。那麼,“漲秋池”給人的感覺豈止是滂沱的秋雨和上漲的池水?分明是作者在不眠之夜對妻子無限思念的感情波濤。所以,寫景中又深深地透著寫情,寫的是環境,但絕不單單是環境,字裡行間流露著一個“情”字。這樣,情景交融就構成了一種藝術境界。

  本詩寫了兩次:“巴山夜雨”,第一次是實寫,第二次是虛寫、想象與妻子團圓,“共剪西窗燭”時再回憶起巴山夜雨情景。

  如果說前兩句是實寫當前景的話,那麼後兩句則是虛寫未來情。詩人在秋雨綿綿之夜,觸景生情,展開想象的翅膀,用豐富而自然的聯想來表現他們夫妻的恩愛之情。詩人在此選取了兩種情態:一個是動態“共剪”,一個是語態“卻話”。“共剪西窗燭”,具體細膩而又無限傳神地描繪出了一幅良宵美景圖,一個“共”字極寫了親暱之情態。而“何當”一詞卻又把詩人描繪的美景推向了遠方,推向了虛處。這美景原來不過是詩人追念、嚮往的,至於何時重回溫柔鄉中,一切都在“未有期”中。這是多麼殘酷的事情,又是多麼無奈的事情。這一句,字字含情,卻又不著一個“情”字,表達非常含蓄。

  傳情莫過於語言,“言為心聲”,詩人想象夫妻二人團聚在一起,秉燭夜話,進行心靈的交流。“卻話”是回溯追想,詩人此時設想彼時,而彼時正談論此時,談論的是巴山夜雨之時的思念之情。在這首短小的四句詩中兩處出現“巴山夜雨”的字樣,這種情況在一般的古詩中是絕少見的,

  形象、細膩、含蓄、深刻,是這首詩的藝術特色。

  《夜雨寄北》賞析二

  現傳李詩各本題作《夜雨寄北》,“北”就是北方的人,可以指妻子,也可以指朋友。有人經過考證,認為它作於作者的妻子王氏去世之後,因而不是“寄內”詩,而是寫贈長安友人的。但從詩的內容看,按“寄內”理解,似乎更確切一些。

  第一句一問一答,先停頓,後轉折,跌宕有致,極富表現力。翻譯一下,那就是:“你問我回家的日期;唉,回家的日期嘛,還沒個時間啊!”其羈旅之愁與不得歸之苦,已躍然紙上。接下去,寫了此時的眼前景:“巴山夜雨漲秋池”,那已經躍然紙上的羈旅之愁與不得歸之苦,便與夜雨交織,綿綿密密,淅淅瀝瀝,漲滿秋池,瀰漫於巴山的夜空。然而此愁此苦,只是借眼前景而自然顯現;作者並沒有說什麼愁,訴什麼苦,卻從這眼前景生髮開去,馳騁想象,另闢新境,表達了“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願望。其構思之奇,真有點出人意外。然而設身處地,又覺得情真意切,字字如從肺腑中自然流出。“何當”(何時能夠)這個表示願望的詞兒,是從“君問歸期未有期”的現實中迸發出來的;“共剪……”、“卻話……”,乃是由當前苦況所激發的對於未來歡樂的憧憬。盼望歸後“共剪西窗燭”,則此時思歸之切,不言可知。盼望他日與妻子團聚,“卻話巴山夜雨時”,則此時“獨聽巴山夜雨”而無人共語,也不言可知。獨剪殘燭,夜深不寐,在淅淅瀝瀝的巴山秋雨聲中閱讀妻子詢問歸期的信,而歸期無準,其心境之鬱悶、孤寂,是不難想見的。作者卻跨越這一切去寫未來,盼望在重聚的歡樂中追話今夜的一切。於是,未來的樂,自然反襯出今夜的苦;而今夜的苦又成了未來剪燭夜話的材料,增添了重聚時的樂。四句詩,明白如話,卻何等曲折,何等深婉,何等含蓄雋永,餘味無窮!

  姚培謙在《李義山詩集箋》中評《夜雨寄北》說:“'料得閨中夜深坐,多應說著遠行人'(白居易《邯鄲冬至夜思家》),是魂飛到家裡去。此詩則又預飛到歸家後也,奇絕!”這看法是不錯的,但只說了一半。實際上是:那“魂”“預飛到歸家後”,又飛回歸家前的羈旅之地,打了個來回。而這個來回,既包含空間的往復對照,又體現時間的迴環對比。桂馥在《札樸》卷六里說:“眼前景反作後日懷想,此意更深。”這著重空間方面而言,指的是此地(巴山)、彼地(西窗)、此地(巴山)的往復對照。徐德泓在《李義山詩疏》裡說:“翻從他日而話今宵,則此時羈情,不寫而自深矣。”這著重時間方面而言,指的是今宵、他日、今宵的迴環對比。在前人的詩作中,寫身在此地而想彼地之思此地者,不乏其例;寫時當今日而想他日之憶今日者,為數更多。但把二者統一起來,虛實相生,情景交融,構成如此完美的意境,卻不能不歸功於李商隱既善於借鑑前人的藝術經驗,又勇於進行新的探索,發揮獨創精神。

  上述藝術構思的獨創性又體現於章法結構的獨創性。“期”字兩見,而一為妻問,一為己答;妻問促其早歸,己答嘆其歸期無準。“巴山夜雨”重出,而一為客中實景,緊承己答;一為歸後談助,遙應妻問。而以“何當”介乎其間,承前啟後,化實為虛,開拓出一片想象境界,使時間與空間的迴環對照融合無間。近體詩,一般是要避免字面重複的,這首詩卻有意打破常規,“期”字的.兩見,特別是“巴山夜雨”的重出,正好構成了音調與章法的迴環往復之妙,恰切地表現了時間與空間迴環往復的意境之美,達到了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宋人王安石《與寶覺宿龍華院》雲:“與公京口水雲間,問月'何時照我還?'邂逅我還(回還之還)還(還又之還)問月:'何時照我宿鐘山?'”楊萬里《聽雨》雲:“歸舟昔歲宿嚴陵,雨打疏篷聽到明。昨夜茅簷疏雨作,夢中喚作打篷聲。”這兩首詩俊爽明快,各有新意,但在構思謀篇方面受《夜雨寄北》的啟發,也是顯而易見的。 (霍松林) 。

  《夜雨寄北》賞析三

  當時李商隱在東川(今四川三臺)節度使柳仲郢的幕府中擔任書記(相當於現在的秘書)之職,他的妻小卻遠在長安(今陝西西安),長安在巴蜀東北,故稱寄北。

  這是一首樸素的小詩。整首詩明白如話,明朗清新,沒有起興,沒有典故?也不用象徵。這在李商隱的詩裡並不多見,他大部分作品以詞采“華豔”著稱。這首詩短短四句,只是娓娓道來:你問我何時歸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歸期。眼下這夜色中的巴山,秋雨綿綿,池塘裡秋水已滿。什麼時候才能和你一起在西窗下剪燭夜談,再來敘說今天的巴山夜雨呢?

  一般說來,近體詩是要避免字面的重複的。可是在這首詩中,作者卻好像刻意地重複著“巴山夜雨”這個短語,而巴山夜雨,也確實成為全詩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意象。這一意象在詩裡出現兩次,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第一次出現的“巴山夜雨”,在“巴山夜雨漲秋池”中,是詩人現實中的背景,它點明詩人當時所在的時空位置:秋天、雨夜、巴山;也是詩人獨在異鄉為異客的羈旅情愁的寫照。巴山,這裡代指蜀地,在李商隱時代,還是未被開發的“淒涼地”,唐代的另一詩人劉禹錫就曾感慨“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秋雨綿綿,秋夜漫漫,獨處淒涼之地,詩人的身世之悲,漂泊之感,思念之情,一如巴山夜雨,池中秋水,淅淅瀝瀝,在心頭漫溢。

  行筆至此,那悽苦的秋風秋雨,似乎已浸透紙背,寒入骨髓。然而,詩人此時筆鋒一轉:“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一個溫馨浪漫的畫面,立刻取代了剛才的悽風苦雨。而此處的“巴山夜雨”,是在想象中,拉遠成一個淡淡的記憶——那迷濛陰冷的秋夜,彷彿只為烘托西窗下這搖曳的紅燭;那巴山淅淅瀝瀝的雨聲,彷彿只為此時耳畔的喁喁私語伴奏。同樣的巴山夜雨,瞬間變得如此溫情脈脈,令人懷念。幸福也許就是這樣,它需要對比、需要映照,在與過往不幸或者愁苦的比照中,現時的幸福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呈現吧?用現在人們常說的話,就是“憶苦思甜”。而在李商隱這裡,就是與愛妻共剪西窗燭時,依偎一起遙望巴山夜雨。在詩人寫下這樣的詩句的時候,他實際上還是在“此時”遙望“彼時”的幸福,因為巴山夜雨還沒有從現實的背景轉化成回憶的背景,他只是在此時想象著、憧憬著自己在不遠的未來,可以以那樣的方式,幸福地遙望此時。但即使只是一種對幸福的遙望,也已經讓詩人沉浸在某種幸福之中了。夜色中的巴山、池塘裡的秋水,也因此被抹上一層詩意的美麗。

  有人考證,認為此詩是作者於大中五年(公元851年)七月至九月間,入東川節度使柳仲郢梓州幕府時作。那時詩人妻王氏已歿(王氏歿於大中五年夏秋間)。為此,也有人認為此詩是詩人寄給長安友人而非妻子。但李商隱入梓州,與其妻去世,均在大中五年夏秋之際,即使王氏去世居先,義山詩作在後,在當時交通阻塞和資訊不靈的時代,也是完全可能的。如果這樣的推測成立,那麼這首《夜雨寄北》,實在是一首傷心之作。詩人在巴山夜雨中對幸福的遙望,如果終究沒能在現實裡落腳,那它又是以怎樣的傷痛結束?這一切今天的我們已無從知道,只是,當我們今天再讀這首詩時,會不會感動於那樣一種遙望?一邊是天人永隔,一邊還在渾然不知地深情遙望。在那音訊難通的時代,在那生離猶如死別的日子,他們的思念比之現代的情侶,是不是更深摯,更真切?

  詩人是否得到他遙望的幸福,我們不得而知,他也再無交代,但是,他的詩歌至少描述了這樣一種可能:即使在巴山夜雨那樣的愁苦中,幸福,也是可以遙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