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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召南行露》中“雀角”解析

《詩經召南行露》中“雀角”解析

  該如何理解《詩經召南行露》中“雀角”呢?大家是否清楚呢?下面一起來看看!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是《詩經?召南?行露》中的一個興句,但如何解釋這小小的句子,歷來各家觀點不一。“誰謂雀無角”,《傳》解釋為“不思物變而推其類,雀之穿屋,似有角者。”《箋》曰:“物有似而不同,雀之穿屋不以角,乃以咮。今強暴之男召我而獄不以室家之道於我,乃以侵陵”。[1]由上可以看出,《傳》、《箋》基本認為,雀確實無角,而“角”之意應為“獸角”。然而,以俞樾為代表的包括何楷、毛奇齡等人對此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雀角”之“角”不是“獸角”的意思,而應該解釋為“鳥喙”。如俞樾《群經平義》卷八:《傳》《箋》之意,皆謂雀實無角,故其說如此,然下章雲‘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鼠之穿墉,若不以牙,復以何物乎?兩章文義一律,鼠實有牙,則雀實亦有角。竊疑所謂角者,及其喙也。鳥喙尖銳,故謂之角。[2]那麼,究竟“雀角”之“角”該作何解釋呢?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與下章的“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同屬興句,用來興起下面的“誰謂女無家”,那麼,“誰謂女無家”又是何意呢?《箋》解釋“女”為“強暴之男”,表明“女”即“汝,你”的意思,正如朱熹《詩集傳》所述:“故女子能以禮自守,而不畏強暴所汙者,自述己志,作此詩以絕其人”,這首詩應該是一個女子堅決拒絕一個不合禮法的“強暴之男”想要與其成婚的誓詞。

  在古代,男子有妻曰室,女子有夫曰家。詩中的女子表明“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她認為,這個男人想與她成婚的禮法不到位,所以她用“室家不足”來表明此男子將她“速之獄”的不合理性,這可以理解為此女子為自己辯護的言詞。而《箋》也正好解釋“室家不足”為“謂媒妁之言不和六禮之來”[3]。另外於鬯《香草校書》卷十一也解釋說:“此‘家’字蓋謂其妻,家有妻訓。”他解釋“誰謂女無家”為“則此強暴之男,實有妻,非無妻。故曰‘誰謂女無家’,若曰‘誰謂女無妻’也。現此詩之意,蓋此強暴之男欲強此女為妾,而女不願以至於訟,故下文雲‘室家不足’。室家不足者,正以其為妾,妾之配夫不足於夫婦之道也,若為妻,則室家足矣”。[4]再加上古代嫁娶之法有嚴格的規定限制,《墨子》雲:昔者聖王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處家,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這表明在古代達到一定的年齡還未婚配者,是要受到一定懲罰的。那麼至此,我們可以將此詩的背景理解為一個大齡的未婚女子在焦急地尋找合適夫家的過程中遇到的一些麻煩。本來這位女子以為自己終於能夠尋得滿意人家,過上幸福生活時,卻發現原來對方是“有家”的,自己嫁過去的身份不是妻子,只是一個妾。而對方不僅欺騙了她,還使她遭受“訟獄之事”,所以她堅決地喊出“雖速我獄,亦不女從”的決絕之詞,表明就是遭遇牢獄之苦,她也堅決不能接受這樣一種“室家不足”的婚姻,體現了此女為了捍衛自己的獨立人格和愛情尊嚴所表現出來的一種不畏強暴的'抗爭精神。至此,我們可知,這個男子是有家的,那麼“女無家”就不是一個事實,那麼作為它的起興句的“誰謂雀無角”中的“雀無角”亦當不是事實,而若將“角”解釋為“獸角”之意,那麼古往今來究竟是誰會認為“雀”沒有“獸角”不是一個事實呢?顯然,將“角”解釋為“獸角”是不合理的,所以“角”應當訓之為“鳥之喙”,而不是“獸角”。

  其實聞一多先生在他的《詩經通義?行露》中也解釋了“角”應該訓為“鳥喙”。他從字形、字音、字義三個方面來論證“角”之為“鳥喙”之義的合理性,如他認為“古人造字,鳥喙與獸角,不分二事”(字形),“獸角鳥喙,其形其質,本極相似,又同為自衛之器,姑古語角之一名,獸角與鳥喙共之”[5](字義)。

  另外,再用《詩經》中一些以“誰謂”開頭的句子所表示的意義來證明“雀”意為“鳥喙”的合理性。《詩經》中一些以“誰謂”開頭的句子,它們一般都是藉由一種反問的語氣來表示對所述事件的否定,從而起到加強詩歌藝術表達效果的作用。如《詩經》中以“誰謂”開頭的句子:

  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群。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 (《小雅?無羊》)

  我們知道在古代“三百”、“九十”都是虛指,其實是表明數量多的意思,在這裡就是表示牛羊很多的意思。因此可得出“尓無羊”、“尓無牛”都不是事實。再如: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昏,如兄如弟。(《邶風?穀風》)

  《邶風?穀風》是一首棄婦詩,詩中的婦女在自己被棄之後痛苦地喊出“誰謂荼苦?其甘如薺”,苦菜很苦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但詩中的棄婦說它並不苦,相反認為它甘如薺菜,原因是為了突出自身被拋棄的悲慘狀況實在比苦菜還苦,這樣反著說,能使讀者對棄婦被棄的痛苦心理、悲慘境遇有一個更形象、深刻的理解,加強了詩歌的藝術表達效果。

  由上面的幾個例子可知,句子前面用“誰謂”一詞實際上是以一種反問的語氣來加強一種否定的感情,因此,我們可以得到“誰謂雀無角”也應該是以一種反問的語氣來表示對“雀無角”的否定,即認為“雀有角”,那麼,“角”當然應該訓為“鳥喙”。

  由上文的分析可知,《召南?行露》還開創了一種新的藝術手法,即反面著筆,這種手法不僅使《詩經》因此熠熠生輝,而且對後世的一些愛情詩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如距《詩經》時代比較近的漢樂府中就有此類手法的運用。如《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詩人首先說明她想要和這位男子一生相守。那如何來證明自己的這種心願呢?接著她舉出一系列世間不可能出現的現象:高山變為平地、江水從此枯竭、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地重合,以此來作為“與君絕”的前提。很明顯,這是作者為了更強烈地表達自己對於愛情的矢志不渝而採用的一種從反面設定誓言的方式。這些現象永遠不會發生,那麼“與君絕”也永遠不會發生。因此從反面著筆設誓不僅以一種新奇的方式表達了對對方的愛,而且還起到了強化感情的作用,使其成為千古傳誦的愛情佳作。

  綜上所述,“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自古以來便是爭議頗大的句子,根據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以及前人對此的論證註釋,再加上對上下文意的分析,得出“雀角”之“角”應訓為“鳥喙”的結論。而《召南?行露》所開創的反面著筆的藝術手法亦對後世愛情詩產生了很大影響。